不容置疑!
不容商讨!
这素来就是向忠海大家长的行事作风。
但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想当然地以为向忠海是个蛮横耍狠,不懂策略的厂霸。相反,他实际上还是一个非常讲究策略方法的领导。说一不二的作风,不过是多年来在三棉厂养成的性格使然。
能在杭三棉厂厂党委书记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能在老厂长退休之后,力排众议兼任厂长一职至今,将三棉厂党政两权牢牢控在手中。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不懂策略的蛮横霸道之辈?
他让关良义在会上表态,改革可以继续,但是下岗到此为止!没有第五轮了!
既支持了关良义的动议,同时也照顾到了刘桥、余和平几个党组成员的情绪,这手段不可谓是不高明。而且这简单的一句话,又何尝不是向忠海对三棉厂深化改革的一个明确态度。
他的态度很明确,你关良义是上面省轻纺厅指派下来,到三棉厂搞深化改革的,作为下属单位,向忠海和他的杭三棉厂自然是服从上级安排的。所以你要搞改革,可以。但是你不能搞得群情激奋,工人闹事,不能搞得天怒人怨,车间停产,更不能搞得厂领导班子离心离德,四分五裂,搞得整个三棉厂像一面万人捶的破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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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的话,他身为杭三棉厂的一把手,分分钟钟能让你关良义的任何改革动议和提案,在厂党委会议上无法通过。
好在关良义制定的下岗计划,就制定到了第四轮为止。经过这四轮下岗裁人,他相信臃肿沉疴的三棉厂人事机制,将会得到大大的减负,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能够让更多更好的新鲜血液进入到三棉厂的血管里,大幅度地提高杭三棉厂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随即,关良义在会议上明确表态,以后会用柔和的方式继续改革,将改革进行到底。但下岗之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第五轮!
有了他的表态,又有了向忠海当场的支持之后,很快,韩东升第一个举手表示赞成,接着是余和平举手,至于刘桥和余和平两人,多少还是存在着一些抵触情绪,但看着会议室中关良义得了包括向忠海在内的五票赞成票,他们也只能举手通过,表示赞成了。
第四轮下岗提案,全票通过!
第四轮下岗人员名单,全票通过。
关良义在高兴之余,也暗暗记住了促使向忠海投出关键一票的陆远,还有诚联信职介所。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借陆远还有诚联信职介所之事,投出赞成票,不过是向忠海的一种权谋之术。其真正目的是想逼迫自己在党委会上的表态,从今往后不再动议下岗。但确确实实,也正因为此,自己的第四轮下岗提案才能顺利通过。
这也许就是蝴蝶效应吧。
无论怎样,他都要感谢陆远这只振着翅膀,为他带来转机的小蝴蝶。
……
……
关良义家中。
关良义讲完了厂党委会议上,不见刀光剑影却又惊心动魄的一幕,林俪不由自主地用手拍了拍心口,庆幸道:“这么说,陆远还是一名福将啊,难怪舅舅你刚才这么支持他呢。”
“福将不福将,我是晓不得,”关良义摇了摇头,笑道,“但是这年轻人的确是很有想法,也很聪明。你没发现吗?他自打进来我家,全程都是他听我说,或者我问他答,你见他主动说过一句题外之话没有?”
林俪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还真没有。
“这说明什么?”
关良义点评道:“说明这个年轻人知进退,懂分寸,晓得守拙藏锋,乍看之下朴朴实实透着本分,让人心生亲近。如果他一上来便自恃为厂里减轻了下岗再就业的压力,而沾沾自喜,夸夸其谈。呵呵,他在我这儿连十分钟都呆不了。”
“舅,很少见你这么夸奖一个人,”林俪见关良义对陆远居然如此高看,不由地生出比较之心,说道,“鹏飞之前在销售一科表现得那么好,周科长都说他是最好的业务苗子,舅舅你也说他聪明,可也不见你这么夸过鹏飞啊?”
展鹏飞是林俪的男朋友,在她眼中,展鹏飞的优秀,是陆远无法比拟的。但是今天舅舅对陆远这么不吝夸赞之词,她心里忍不住生出比较之心来。
关良义哪里会看不出她那点小九九,笑了笑,说道:“你们家鹏飞,人很聪明,做事也很有冲劲,但是他做人做事求胜心切,而且锋芒太盛,不懂得藏拙。一科的科长周大成不也说过,他跟一科的人,尤其是一科室的老业务尖子们,同事关系处理得有点僵。”
林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替自己男朋友辩解道:“那是因为他们妒忌鹏飞的业务能力!鹏飞入职销售办不到四个月,就拿下了一家国营被服厂,两家浴巾厂,还有一家校服厂的棉纱专供。在他们科室里,他一个新人,业绩却排名前三,自然会惹来一些人的红眼病,冒酸水。再说了,他们都知道展鹏飞是我男朋友,我又是你的外甥女,他们那些小肚鸡肠的人,能对鹏飞好脸色看才怪。私底下都嘀咕他,说他是关系户,走后门!”
“你啊,都说情人的眼睛都是瞎的,我看你也差不多。”关良义用手轻轻点了一下林俪的额头,颇为宠溺地摇头笑道,“你们家鹏飞聪明是有,能力也是有,舅舅不否认他是个可造之才。但舅舅还是那句话,刚猛有余,柔韧不足,须知刚柔并济才是向上之道啊。”
林俪俏皮地挽住关良义的胳膊,摇晃着笑道:“所以我才让舅舅你把他调到厂改革办,在你眼皮子底下好好锻炼,好好学习,让他早日成为对舅舅有用的人才啊!”
“乱说话!”
关良义佯怒瞪目,纠正道:“是早日成为对杭三棉厂有用的人才!”
……
……
入了秋,天黑得也早。
陆远从关良义家里出来,下了楼,已经六点半,奔七点了。
他在关家楼下的门口,给卢佩姗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
她还在三棉厂,之前说好陆远陪她一起走访的,但是陆远临时被叫去关良义家,所以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走访了。电话里,她的声音略疲惫,也略有些焦虑,陆远知道,走访工作肯定是不太顺利的,估计还吃过闭门羹。
他随即将关良义将他找去之事大概其地说了一番,着重强调了关良义答应他,给予得那些支持。当卢佩姗听到杭三棉厂居然要给她的职介所贴告示出证明,还要派三棉厂改革办的工作人员陪同他们去做走访工作时,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懵了!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
眼瞅着华晟集团那边给的时间期限越来越近,下岗工人的签约量却始终徘徊在六十人左右,死活上不去,卢佩姗着急上火的成宿成宿无法入眠。
现在听到这个好消息,她突然感觉肩上一轻,之前压在自己身上那些焦虑、彷徨,还有无助,一时间顿扫而空。
她相信,有了关良义给予的这些力挺和支持,第一批的百人任务,肯定能赶在限期之前,如数交差的!
“陆远,谢谢你!”
手机那头,卢佩姗的声音略微哽咽,但仍是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远愣了愣,然后对着手机里的卢佩姗笑道:“不用谢,做成了我也有钱拿的。不过你要真心想感谢的话,不如请我去我们厂的夜市摊里撸个串吧,我都快饿懵了!”
卢佩姗人轻松了,心情也就变好了一些,听着陆远叫惨,忍不住开玩笑道:“堂堂副厂长,这个时间点了,居然没留你吃饭啊?”
陆远回道:“厂长家的山珍美食,怎及的上我姗姐的一顿小烧烤?”
“行了,别跟我油嘴滑舌了,姐姐是你撩不动的存在!一会儿夜市摊见吧!”
卢佩姗话音落毕,就挂了电话。
陆远这头手机里,传出来嘟嘟一阵忙音。
他收起手机,正要离开关家楼下的楼门口,倏地,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人,人未至,声先到,“这不是老陆家的小子吗?你怎么在这儿?”
“王大…王叔啊?这么巧。”
陆远认识这人,是他老妈以前的领导,劳保站站长王大脑袋,大名王长河。
不过他看王大脑袋这手里又是拎着苹果香蕉,又是拎着两桶食用油,看着不像回家,像是给人送礼。
果然,只听王大脑袋笑道:“我来找个老同事,串个门。嘿嘿。”
陆远将身体让了让,笑道:“行,我刚从朋友家里下来,那王叔你先忙?”
王大脑袋憨憨一笑,说了一声好,便左右拎着东西,急匆匆进了楼。
陆远心里清楚,他肯定不是找老同事来串门的。
因为这栋红砖小楼,跟他们职工住得筒子楼可不一样,这栋楼里住得都是厂领导。厂党委七个党组成员里,有四个人住在这栋红砖小楼里。
除了关良义外,还有刘桥、唐明亮两位副厂长住这儿,厂党委办公室主任韩东升也住这儿。
同一时间,进了楼道里的王大脑袋,也是微微停下了脚步。
他也知道,这栋楼是厂领导住的。陆家小子说,是从朋友家刚下来,很明显是扯犊子。不过他很好奇,一个年纪轻轻的厂办子弟,怎么会进出厂领导住的这栋红楼?他认识的又会是哪位领导呢?
既然陆家小子都能进出厂里领导的家,当初陆青山夫妇又怎么会因为下岗的事情去自己家送礼呢?
一时,王大脑袋也有点晕乎了。
他上了二楼,就见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哼着小歌,欢快地下了楼,与他擦肩而过。
楼道里虽然灯光昏暗,但这么近距离擦肩而过,他怎会看不清这女孩的脸庞?
这不是关副厂长的外甥女吗?
前些日子她还来劳保站,替她舅舅领过一床新被褥,还是自己亲自办理的呢。
所以,他认得林俪。
陆家小子前脚出了楼子,关副厂长的外甥女后脚也跟着下了楼。
王大脑袋暗暗心里一震,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