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个明白事理的老人,却并未曾问过孟定国。
只默默,安静地生活在孟府。
快要春天了,花园要赶紧整理,松土。准备花籽和肥料。
屋子也要收拾收拾。
如今,聪明的事业这么大了,家里他更要打理得好才行
解决了几个亲王和敌对势力,孟定国骑上神骏,面色严峻地从宫中回到国公府。
他走在路上,街两边的百姓看到他,既敬仰又害怕。
现在,他很少笑了。真的,天下拿到了,却每天没什么是值得笑两下的。那个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孟聪明,一下就没有了。他现在表面上干脆果断,其实如履薄冰,头上时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这让他专断之下,藏着万般谨慎。
现在,一般的大臣和他说话都有些胆怯。
只有周义和关正枫能放松一些。
曹阁老却告老还乡了。
“一代就是一代。新君已立,我们这些在韦都手下压抑了半辈子的人,不适宜再留在这里。”
孟定国到了国公府门前,下了马,仆从急忙上前接过缰绳。
他进了大门,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后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现在,他也是被前呼后拥了,但回到家里,却是如此孤清。
严飞过来道:“大人,关将军一会儿要来。”
孟定国道:“他是要说回防蓟州的事吧。”
严飞点点头。
孟定国看着他:“你呢?回蓟州,还是留在我身边?”
严飞眼睛睁大了,他有点拘谨,想了一下道:“若是大人需要,严飞就留下。不然,父母都在那边,还是想回去。”
孟定国笑了笑,他心里有点凉,却仍道:“我知道,我是很需要你。但你毕竟和柯家军血脉相连,况且,回去还要和百草成亲。”
严飞低下头:“如今京城刚刚平静,严飞也知道这时回去不大好。如果大人许可,我愿意再留个一年半年,必定京城局面踏实了,严飞才可以想回去的事。”
孟定国已经将允许他回去的话溜到嘴边了。但想到自己面对的形势,便道:“不用半年一年,你再留三个月。”
严飞点点头。
这时关正枫已经到了。
孟定国道:“准备好后日开拔了?”
关正枫点头道:“是的,后日一早,我便随周义将军一起带全部柯家军离开京城。蓟州有他在,北燕又已和好,防务应无问题。”
孟定国从墙上取下冰钢剑,交给关正枫:“这是少将军当日留给他未出生的孩子的。当时不知孩子是男是女,只说若是女孩,就留给少夫人作纪念,若是儿子,就留给他。如今,既然是有了儿子,这剑你带给少夫人给孩子留着,也关照他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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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正枫肃然,接过冰钢剑。
苏绮云已经在汪一恺保护下,安然生下一个男孩,有柯云的英气,也有苏绮云的秀丽。可惜,他终是一个遗腹子,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而且,因为柯云是刺杀太后的罪臣,蓟州虽已平定,苏绮云母子却不能再回总管府。她只能暂时栖身在娘家,在悲伤中独自带着新生的儿子,也注定是她唯一的孩子。
关正枫凝视着冰钢剑。
这剑,他有多熟悉,在战场上,曾经杀了多少敌人!
可如今它的主人,已经长眠地下了。
关正枫一时眼睛热了:“只是,少将军是戴罪之身。他的孩子,也真是身世飘零。最可惜,少将军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孟定国道:“我们,又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关正枫点头,又低下头道:“夏樱郡主的棺木已经运回大夏了,宁西王十分悲痛。因为救少夫人的时候,她不慎进入了北燕境内,战死在北燕,还引起了大夏与北燕的外交纠纷。蓟州和汪庄主费了很多力量都斡旋不动,还是肖老板回到北燕当了右相,才将夏樱郡主装敛送回。之前,她连棺木都没有,只有草席裹着,幸好北燕天气太寒冷……”
孟定国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来:“好了!我……”他一股气憋在了胸口,潸然泪下。
是的,他太忙了,他的锦儿姐姐,死在异国,他都没有精力去管。他一拳打在桌案上,大脑一片空白。
关正枫急忙道:“大人节哀!国朝事出万端,你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再……”
孟定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桌子竟然被他砸了个洞。
他和缓了口气道:“是的,亲人的血,见到的太多。所以我必须要惩罚恶人!”
关正枫点点头,赶紧换了个话题,小心地劝道:“大小姐,其实不希望大人长时间纠缠在国朝的官场斗争中。她也期待和大人团圆啊。”
孟定国深深叹了口气,胸中的抑郁无处排遣。
他此时哪还像那个乐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虽然我懂她的心,可是,我们却难得能达成一致。她又是那个犟性子。眼下,我如何能离开京城。”
关正枫鼓起勇气道:“大人,大小姐不是纠结在这一时。她是怕大人一旦陷在京城,从此就走上权力争斗的道路。”
孟定国无语,他心里道:“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关正枫又道:“我今日和大小姐告别,她只说孩子生下后,她要回大人的江南老家。她又说,希望她能劝动大人一起,家人团圆。”
孟定国摇手。
他颓然坐下了,他好年轻,此刻却觉得自己好苍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现在,他是在朝堂这样一个更大的江湖,更如何能由得自己?
百难渡过,仍是这样的难。
柯灵的想法,是他多么期待的。那是他一直向往的人生幸福。
他下了黄山,一心要找的就只是她。却不想,最后将整个国朝背在身上。得到她,却分明又失掉了她。
但是,他无从选择,他不能把小皇帝和国朝都扔下。
关正枫默默地退出去了。
孟定国孤独地坐在书房中,灯也不点,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
直到从府外街道上传来更夫打起更鼓的声音,一边用苍凉的声音呼喊着:“天下……太平……”
三更了。
孟定国不由叹息道:“天下太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