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聪明一时无语。
那刚才照例偶尔动一下的幔帐,突然被人掀开了,危太妃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今天的脸比什么时候都白,嘴比什么时候都红,眉毛比什么时候都黑,腮红比什么时候都像猴屁股。
她走到孟聪明面前,急速道:“聪明,京城不靖,是可以想到的。王爷为什么要搞大比武,就是要逼出这些人。只不过,他们提前动作了。聪明,哀家知道你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但你没有私心。一会儿,哀家和你去柯家军,看看少将军醒了没有,我们好好计议。”
孟聪明看着脸上红白分明的老妖精:“国朝不仅是你们家的,也是天下百姓的。我固然能力很小。但是王爷,终究要有个态度。”
他们说话间,成王的脸色却越发发灰了。
成王妃惊叫道:“芙蓉,快拿药来!赶紧给王爷服药!”
成王无神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墙壁,那上面挂着一副条幅,竟然写着:“心如止水”
真是绝大的讽刺。
孟聪明的房间里。
成王妃坐在孟聪明旁边,小心地道:“聪明,京城环境这么险恶。你终究只是个局外人。你左右不了局势,又何苦去冒这个危险。”
孟聪明无动于衷,成王妃拉住他的手:“等云儿醒来,姐姐会劝他离开京城,带柯家军回蓟州。眼下的形势,姐姐看得也清楚。王爷得到天下,云儿再在京城呆着,后边……”
孟聪明将手从王妃手中抽出来:“蓟州在北燕虎视眈眈之下,柯云为什么扔下妻子一定要留在京城?姐姐你不懂吗?姐姐说让柯云回蓟州,但你能做得了王爷的主吗?”
成王妃脸色白了,她慢慢地道:“聪明,姐姐是为你和云儿打量的,你一定要懂。”
孟聪明起身,成王妃也站起来:“聪明,你不要再和王爷提任何要求了。姐姐可以一直忍受这种生活,但只要你安全。若是你有了事情,姐姐忍受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一了百了。”
她说着,泪珠滴了下来。
她心里,是有多恐惧,但是孟聪明不是她能控制的。
之前她两次让宁威带孟聪明回河东,孟聪明都坚决不肯。她对这个弟弟,也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可她是长姐,如果孟聪明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还有什么活头。
孟聪明突然张开双臂,抱住王妃的肩膀,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姐姐,自从爹和娘不在了,聪明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却在心里只惦记着姐姐。有好多次,我都想带你离开王府,离开河东。到没有烦恼的地方,让你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有多么的傻。一切,都和我想的,不是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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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妃闭上眼,眼泪如珍珠般滚落。
“聪明,姐姐早就没有幸福可言了,你就是带姐姐到世外桃源,姐姐也不会快乐,不会幸福。”
她转过身,将两手放到孟聪明的肩膀上:“姐姐如果还可能幸福,就是你一定要安全,不许出事,一点也不许。”
孟聪明看姐姐如花的面庞。
虽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仍然娴静美丽得如一株盛开的含嫣花。她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含嫣花香的味道。
曾经,国朝都知道她的美貌。
也都知道她喜欢含嫣花,永远淡淡地扑着含嫣花制成的香粉,发出淡雅的清香。
然而,那个美好的姐姐,自从嫁给成王,便再也没有了。
难道,柯伯父和柯伯母的殉节,和姐姐完全没有关系吗?
孟聪明轻轻道:“姐姐,我知道你的环境很恶劣。但人,只要内心平静,便是美好。我,永远都是你最爱的弟弟,虽然,我不敢保证是最听话的弟弟。”
他说罢,拍拍了成王妃放在他肩上的手:“我要和危太妃去柯家军了,这是必须去的。我走了。”
成王妃刚想说什么,孟聪明已经转身走到门边,从那个仆人的破旧衣架上拿起外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是的,好家具全砸碎了,这是奉王妃指令,从库房和仆人那里,补充了一批旧家具。
孟聪明和危太妃都乘车前往。这对孟聪明很罕有。
但是此刻,他看不得神骏。
那会让他想起柯云的白马。
孟聪明仍然是从前那个纯真善良的大男孩,始终都没有变过。
他不像柯云那样,就小就是在浴血奋战的战场上成长起来的,他的心,还是很脆弱。
柯家军地处偏僻,既然成王身体衰弱,那么以地位最高的贵太妃来抚慰柯家军,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军营内也是一片肃杀,一具具棺材也都摆好了。
孟聪明先下了车,从棺材前缓缓经过,默默地行着注目礼。
他们都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更多的比他年纪还要小,却在一场匪夷所思的袭击当中失去了生命,永远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到了军营里前院最大的议事厅,贵太妃的马车停了下来。
刚才关正枫到军营外迎接,施礼过后道:“太妃,少将军被气浪掀到,现在听力还没有恢复。不过少将军此刻在议事厅迎候太妃。”
贵太妃忙道:“这件大悲之事真是突如其来,哀家是替成王前来,只是看望少将军和柯家军,不必多礼。”
关正枫躬身施礼,然后在前边引路。
今天,照例有柯云在的时候,他会亲自最在队伍最前方指挥战斗,让关正枫留在后面,所以关正枫没有受伤。
而柯云不仅听力受损,身体多处都被灼伤。但当时的战争,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烧伤药比较缺乏。彭军医立刻让弟子们全城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特效烧伤药。
柯云走到议事厅外,向危太妃行大礼。
危太妃急忙扶住他,却不敢用力,她知道柯云被烧伤得不轻。
危太妃安抚道:“少将军,这是一件太悲伤的事情。但我们固然悲伤,哀家也知道,柯家军上下,对成王也有了成见。我们总要敞开心扉才好。”
太妃说话,声音总是有点尖利,所以尽管柯云现在耳背得像老人一样,却还是听明白了太妃的大概意思,他恭敬地将危太妃让到议事厅中,设了上座请太妃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