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国十三邑,可谓国之命脉!”
荀少抚摸着清冷的关墙,沿着关墙徐徐走着,道:“吾率先起兵,占据其中三邑,尚且能压下那几人的不满。”
上阳朝心头略微恍然,在荀少的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神容肃穆之极。
“但是,若吾贪心不足,再试图染指其他几座城邑,让吾的几个兄弟,感到了来自于吾的威胁。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再让他们联合起来,吾就难以收场了。”
上阳朝低声道:“君上,吾南方十万精锐整装待发,南方诸方封邑三十万预备兵甲,已然随时可以动用。一旦吕国有着大战,您就等若有四十万甲兵在握,便是挥军直取营邑,也是未尝不可之事,何必如此示人以弱?”
只是,上阳朝的心头还是带着些许忧虑,吕国现存的十二邑,荀少止取得其中之三,也就是吕国的四分之一精华。剩余的四分之三皆不在他的掌握当中,万一局势生了变数,大半吕国的力量可不是一尊武圣人就能撼动的。
荀少平缓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缓缓响起:“吾的那几个兄弟,个个都是心狠手黑的角色。吾率先起兵之举,固然让他们有了理由动兵,但他们可不会感激我,只会愈发的想吾死而已。”
“在这局势多变的关键时刻,三邑已经足够多了,吾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可能无法助人成事,但坏人之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阳朝回味着荀少的话,沉吟道:“莫非,君上不愿立即出兵讨伐周边,而是意图稳固南方局势,稳扎稳打的夺得吕国君权?”
上阳朝本以为,以荀少疾如烈火的脾性,应该不吝于一场大战,彻底奠定自家在吕国的威权。
荀少幽幽问道:“难道,稳扎稳打不可吗?”
“东方营邑的荀少则,占据着嫡长子的名分,麾下有着南阳文武群臣辅佐,背后又有着宋国作为依靠,可谓吕国势力最为强大者。”
“而北方的荀少央,可谓允文允武,是个尤其不可小觑之人。当初吾在烨庭时,最让吾看不透就是他。”
“其深沉内敛气度斐然,不是一个易予之人。再加上他的正妻是郑国公女,能借着几分郑国之势。荀少则虽然实力最强,但也未必就能彻底的击溃荀少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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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少定定看着苍茫大地,叹道:“这一场夺位之争,已经不仅仅是吕国一国一家之事,还包含着郑、宋两大霸主,曹、杞、许、东虢四大诸侯的明争暗斗。”
“吾五兄荀少然,身后也不知是四大诸侯中的哪一家,但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在吕国西方稳定根基,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只是四大诸侯势弱,不敢于两大霸主针锋相对罢了……但也不是没有苗头。”
荀少冷淡的说道:“与那几个兄长相比,吾不过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根底与他们相争?”
上阳朝闻言,不以为杵道:“君上,您忒妄自菲薄了,您的那几个兄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他们都是有着自家依靠,才能稳坐一方封邑。而您则是一路披荆斩棘,不知经过了几多搓磨,才有着今时今日。”
“臣下以往常闻,家花芬芳满园,然则经受不得霜寒地冻之苦。野草扎根荒野大地,却是四季难败其根茎。”
“君上如荒野之草,看似卑微渺小,实则烧之不尽。其他几位公子就如娇花,外表娇艳动人,又能经得起几次风吹雨打?”
“哈哈哈……难得上阳公赞许,倒是让吾受宠若惊了。”
荀少眸子开阖间,一丝丝精芒自眼睑透出,带着摄人心魄的邪异色彩。
“如今的吕国……太乱了,太乱了,各方上下其手,争相从吕国身上吞食着血肉壮大自身,这让吾很是厌恶。只是这些人的实力,非吾一人所能抗衡。”
“此时,看似吾占据了先手,但只有吾一尊武圣人级数坐镇,确实是四方中最弱的一方,两大霸主必有天人坐镇,四大诸侯也定有武圣人作为定海神针。既然他们要争相撕咬,作为最弱一方的吾,又何必插手其中,徒劳惹得几方忌惮。”
“虽然吾已经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但终究只是旁枝末节,他们主要的力量暂且不会投注过来。”
“毕竟,除了吾以外,还有共氏这个心腹大患没有完全覆灭。他们怎么敢轻易调动大部分力量,不怕鸡飞蛋打,后方起火吗?”
荀少目光幽幽沉沉,看向吕国东方大地,面容似笑非笑的呢喃着:“不知道,吾的这一着乱棋,是不是让朝中诸公措手不及了呢?”
“真是想看一看,衮衮诸公又是何等脸色,想必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
自荀少这个始作俑者出现之后,整个吕国如脱缰野马,彻底的失去了控制。
各方封邑大夫自有拥护的公子,再由各自拥护者汇聚,形成了十数股大小势力。
荀少央举兵连破北方大邑,占据了吕国北方的大半,兵锋直指吕国东部。荀少则不甘示弱,更是调动强兵与荀少央阵前相对,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一时之间,诺大的吕国疆域,除了已经稳定了的南方,东、西、北三方动乱不停。
吕国西部,始安大邑!
擂鼓轰然大作,无数的甲兵冲击着高大的城墙,箭矢四处乱飞,滚木纷纷砸落,哀嚎绝望遍野。
“杀!!!”
“杀啊啊啊!!!”
无数的刀兵碰撞声,无数的喊杀焦灼声,让始安邑这座吕国西部大邑,染上了一层血红的色彩。
始安上大夫望着下方的血色,身子不住的摇晃,脸色惨白之极,只是喃喃自语着:“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以往的始安邑,怎么可能会有大军攻城。毕竟始安邑又非是南部边境,不时的会有蛮人侵犯。
始安大邑作为吕国西部的经济中心,是真正的少有战事。
然而,昔日的平和局面,只在一夜之间都变了。整个吕国都恍若陷入了疯狂之中,各方封邑大夫彼此吞并,几位封君的公子大打出手,诺大的吕国尸横遍野,尸腐气息经久不散。
在这混乱的世道,只有强权才是唯一的真理!
始安大邑之下,一名面容刚硬的青年,身披赤红色甲胄,手持一杆血红大枪,身后数千血甲漠然看着眼前,那让人血脉喷张的厮杀景象。
春明君荀少然枪指大邑,道:“诸军,杀入始安,毋论何功,皆升三等。”
“吼!”
“杀、杀、杀……”
这赏格已是不低,以军中二十等赏罚来分,就是最低的一等赏,也能提为四等赏,可谓是下了重本。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荀少然如此重赏之下,麾下军心大振,仿佛唤醒了躯壳中那一股传自上古洪荒的杀戮血性,让凡是步入战场的战卒兵甲,无不狂性昭然,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城墙。
只是,就这一座百五十丈的高墙,便是一道坚实的壁垒,任凭多少血肉浇灌,也冲不开一道缝隙。
“吾来,”
看着久攻不下的城关,荀少然双目猩红,紧紧握着血红大枪,三千血甲整装待发,咆哮声轰动一方。
先天宗师的强悍武力蓦然爆发,荀少然全身神力汇聚,灌注于位列第九品宝兵的血魂枪中,全力轰击着城门,轰的这一座十数丈高的城门嗡嗡作响。
“再来,”
大枪如龙落入手中,荀少然枪法之强骇然,一杆血魂宝枪在他手中,一刺一挑间尽是枪中神髓。
“破,破,破,”
一如疯魔一般,荀少然枪化大龙盘横,一杆宝枪震的城门呼呼作响。
城邑之上的守军们,见得荀少然的宗师之威,一个个心肝颤动,吓得面如土色。一支支箭矢自城邑上飞射而下,尚未靠近荀少然周身三尺,就让浑厚的真劲儿生生卷成齑粉。
这些西部将兵们,常年驻守于吕国的稳定区域,少有战事经历。虽然也能称得上一支精锐之兵,却不能与真正从刀山火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强兵健儿相比。
镇守始安大邑的上大夫,多年以前亦是一位先天宗师,也曾是一位武道精湛的强横人物。只是意志沉淀于富贵中,因此消磨了不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许多。
甚至在荀少然大军攻城时,始安上大夫只能自家手忙脚乱的调遣军卒,抵挡着几如烈火烹油般的剧烈攻势。
宝枪隐约有着龙吟声响起,城门在频繁的狂攻之下,轰然炸裂一道裂缝。
荀少然面色涨红,脖颈青筋暴起,狂吼着:“诸军随吾,杀入城中,皆得功酬三等。”
无数兵卒闻着重赏,鼻子间呼吸陡然一重,目光透出一抹红光。
…………
营邑,高阳君府邸!
“一群乱臣贼子,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荀少则少间的大动肝火,左右内侍跪俯在地面上,身子瑟瑟发抖。
公案上一卷邸报文书,静静的摆放在其上,鲜红的朱批笔横放在邸报上。
“都是乱臣贼子,该杀,”
以往的荀少则,少有如此暴戾之时,自从四方噩耗不断传来,倒是让荀少则心性愈发扭曲了。一直以来的和善懦弱,反而成了凶残暴戾,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
“唉……此子,非明主耶!”
一旁躬立着的李安,只是垂投不语,眼睑低垂着,手插在袖口中,悄然撇了眼荀少则,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
李安清楚的明白,以荀少则如此性情,任他何等智谋都是无用。哪怕有闻渊明、荀太常二人的支持,荀少则都未必能成事。
如此情况下,若李安自身不能明哲保身,怕是荀少则事败之时,就是他陪葬之日。
此时,荀少则面露悔恨之色,道:“先生,吾……悔不听先生之言,以致于酿成大错,如今悔之晚矣。”
四方皆有反复,荀少则固然有着嫡长子的名分,在彻底撕破面皮的当下,也是全然无一点用处。
若非闻老太师威望太高,压得东部众大夫不敢生乱,只怕吕国的局势还要再崩坏几分。
荀少则态度极为谦逊,道:“不知先生可有回天之术,可助少则再定社稷山河。少则若能窥得大位,定不会辜负先生厚恩。”
李安苦涩一笑,道:“唉……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吾为世子谋士,岂是求您的厚遇?”
说罢,李安闭目沉思了片刻,道:“既然事已无法挽回,就只能强行补救一二了。”
“世子可亲身入闻太师府邸,争取闻太师的襄助,再以血脉亲缘来说服荀太常,有了这二位的倾力支持,您的大位也就稳下了一半。”
“那二人一个大地游仙级数的人物,一个是武道超凡入圣的大高手,有了他们的支持襄助,您距着那个位置就已是近在咫尺了。”
李安的注重点,还是在荀太常与闻渊明身上。
毕竟,以这二人的实力、势力,对于荀少则而言,就是毋庸置疑的大义名分。
荀少则迟疑道:“可是这些时日,大宗傅一直闭关修行,老太师也以有伤为由,对吾避而不见,那二位怕是都对吾极为不满吧?”
毕竟,当初的荀少则若能果断一些,这一场动乱本是可以避免的。
至少在他们二位眼中,荀少则毫无担当,胸襟气度全无,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侯。
李安轻声道:“世子,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太师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只是有太师子婿司子期在,还是能借此窥见七八分颜色。”
“闻太师一直将司子期视若亲子,您若能将其争取过来,老太师也就不得不过来了。”
“而且,您贵为世子,妻妾有着一正二平之制,您要是拿出一遵平妻之位,求取司子期上大夫的支持,上大夫未必不会应下。”
“一旦您娶了太师的孙女,有着老太师的威慑在外,就是吕国局面再如何的乱,也要给老太师留下颜面的。”
如此一来,这局势顷刻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