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说突然想去园子住段时间,芸儿也跟着去了。这次不同往次,因芸儿瞧着玄烨越发的消瘦,精神也越发的不济,便担心他撑不过这个冬天。芸儿最讨厌旁人说要提前准备后事,认为这是冲喜。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芸儿甚至觉得,反倒是后事张罗了起来,玄烨的身体才会越发不好。
但让芸儿更加不安的是,此次到来畅春园,不仅仅是路上,玄烨默不作声,就是到了园子里,玄烨也不曾和芸儿说几句话。可却并未让芸儿离开,只是陪着,不做声罢了。芸儿偶尔看向他的脸色,看其也是暗沉不已,让人感到不安。
夜里,澹宁居里点着炉火,玄烨披着大氅坐在案前,拿着一本奏折看了很久,芸儿见此,且见玄烨脸色很是难看,便在旁劝道:“皇上,情况再严重,也总有解决的方法,万万不可生气,伤了身子。”
玄烨没有应声,许久过后,他眼睛越发红。自然是气的。见此,芸儿也不敢再开口,只默默地看向他。突然,玄烨愤怒地将奏折扔到地上去。可却也没有因动怒而咳嗽,反倒看起来精神足了些。
梁九功见此,心颤地劝道:“皇上,您息怒啊。”说着,他端茶过去,不想,玄烨手一抬,将茶水打翻在地。如此,一众宫人皆跪地道:“皇上息怒。”
可玄烨眼睛却怒视着芸儿,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且开口怒责道:“佟贵妃,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芸儿听此,吓得即刻跪地,鎖眉望着玄烨,有些颤抖道:“皇上,臣妾不知臣妾做了什么错事叫皇上生气,只是……只是臣妾有错,皇上责罚就好,请皇上息怒。”芸儿这话说的真切,她是一点也不希望玄烨有闪失。
玄烨却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
听此,一众人巴不得赶紧出去,生怕受牵连,便都有序的退成两排,走了出去。玄烨瞥向梁九功:“你也出去。”
“皇……”梁九功有些犹豫不决,可却也不敢违抗圣意,便也出去了,只是临走前,担心地看向芸儿,心里担心不已。
待人都离开了,玄烨朝着芸儿吼道道:“朕记得朕说过,朕要你相信朕,相信朕就好了!你可以不用管,哪怕朕死了,朕也会将你们母子安置妥当!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芸儿有些听的糊涂,却也能猜到一二。只是芸儿不敢相信,玄烨会知道血滴子的存在,想必他知道的无非也是拉拢一些朝中的大臣。如此,芸儿道:“臣妾……臣妾不过是想给孩子们找些靠山,臣妾怕,臣妾和皇上都不在了,孩子们……孩子们在朝中孤立无援。”
玄烨手按着桌子起身,走到芸儿面前,垂头看向跪地的芸儿道:“仅仅是如此么?仅仅就是给胤禛和胤祥找些靠山么?朕问你,勒索大臣是怎么一回事?向年府秘密送去金银珠宝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忘不了你在江宁时候学到的匪气是不是?这是紫禁城,是朕的朝廷,你拿它当什么了?啊?你拿它当什么了?”玄烨说着,来回踱步,后又愤愤道,“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养的那些人,朕告诉你,朕早就知道了。可朕一直以来当做不知道,朕只是不说罢了!!朕可以纵容你拉拢嫔妃,干涉阿哥公主们的婚事,以达成你的目的;朕可以对你的血滴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成为你的帮衬。可朕不允许你让你的血滴子们,介入到朝堂之上,为了你的私利,扰乱朝纲!!”
芸儿听到这些话,惊的提上来的一口气含在嘴里,不敢呼出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皇上一直知道血滴子的存在,他竟一直知道。可他怎可隐瞒的这么深?可这么说来,他也必定知道自己暗中为胤禛争储的事情。
但静下心来,将惊惧挥散开,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错?
芸儿站起身来,膝盖因为跪的久些有些摇晃,但她很快站稳了脚。只见她眼睛湿润地看向玄烨,这是带着过去的委屈的。她道:“是,臣妾是养了许多的杀手,他们是叫血滴子。臣妾养了他们几十年,让他们为臣妾效力,可皇上怎可说这是臣妾为了自己的私利才做的。臣妾若不是逼不得已,臣妾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见芸儿不但没有认错,还起身一副委屈,振振有词的样子,他便气的一股火堵在胸口。
芸儿继续道:“皇上,你要臣妾信任你,你让臣妾相信你,可事实呢?事实是,臣妾和孩子多次险些被人杀害!臣妾的胤禛还未出生便被朝臣逼着要以妖孽的名义,打掉;臣妾的胤祥,曾经在曹府的时候,离这宫里那么遥远,竟还是被宫里的人算计;臣妾的两个女儿,刚出生便没了一个,剩下的一个,为了避险,臣妾不得不求皇上将她远嫁;还有臣妾的纯悫,被害的难产而死……就连保成,臣妾本以为他会是臣妾的依靠,日后他也必能照顾我们母子,可惠妃那对母子,早早地安排人在太子的身边,成日里挑唆,硬是将一个纯孝的孩子,挑唆成了任性妄为,肆意行事,不顾及亲情的孩子。
皇上以为臣妾想这样么?臣妾希望皇上永远都不要死,臣妾希望你永远都健在。臣妾不想旁人当皇帝,臣妾只想你是皇帝,能康健地护着我们。可事实上,不管你是否在臣妾的身边,那些要害臣妾的人都会不断出现,臣妾只能自己为孩子拼搏。毕竟皇上有那么多儿子,又有那么多老来子,更有英勇神武的胤禵,可臣妾只有胤禛和胤祥,臣妾只想让他们好好活着。”
玄烨听到这些话,悲戚地冷笑道:“你的胤禛,你的胤祥,难道他们就不是朕的孩子么?”
芸儿冷冷道:“可是这些年,你对他们又有多少关心?”
玄烨委屈的颤抖,气的哆嗦。他开口道:“朕冷落他们?朕冷落他们是怕朕的胤禛再如胤礽那般,一旦被旁人知道,朕有意立胤禛为太子,从而胤禛便成了众矢之的;朕冷落他们,朕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保护他们,好让旁人将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可……可正大光明匾额后头,自打太子被废,朕便将胤禛的名字写在了那道圣旨上!!!”
芸儿听后,惊的睁大眼睛看着玄烨,嘴巴微微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从未想到,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那道圣旨上,立的竟是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她从未想到,玄烨如此做的,无非是要掩人耳目,为了胤禛能顺利地登上皇位。她如何能想到?因她一直都在含怨……
玄烨愤怒地指着芸儿,咆哮道:“太子被废,朕十分心痛。他是朕一手带大的孩子,从前赫舍里氏崩逝的时候,朕怜恤他,甚至夜晚睡觉朕都陪着他。可他太叫朕失望,做出的事情让朕无法放心将天下交给他。朕曾经也以为你和保成有母子情分,可朕没有想到,那是保成装出来的。当朕知道,他一直阳奉阴违的时候,朕考虑到你们母子的日后的境况,朕才下定决心废了他的。
朕一再地提醒你,不要自作主张,要相信朕。朕不想告诉你,是怕让旁人看出来,到时候你和孩子们都会杀机四伏。朕特意夸奖胤禵,让旁人觉得朕有意立他为太子,可朕已经提隆科多为步兵统领,让他待朕死后,拥立胤禛。并提年羹尧为川陕总督,让其稳定西陲。不然若朕要立胤禵为太子,为何却将其支到西北!!!”
芸儿听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那颤抖的嘴唇开口道:“皇上……臣妾……”芸儿说着直摇头,可惭愧的心令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她后悔,她后悔没有相信玄烨,后悔触犯了玄烨的大忌,后悔辜负了玄烨的一番苦心。
最后,芸儿只能重重地将双膝跪地,垂面道:“皇上,臣妾……臣妾请求殉葬,臣妾……”芸儿咬了咬嘴唇,泪流满面,“臣妾错了……”
玄烨凝望着芸儿,听到她口中说出“殉葬”两个字,即有些震撼和感触,又十分的舍不得。他爱她,即使她老了,容颜不再如从前他还是爱他。芸儿做下的事情,若换做别人,玄烨一定会杀了他!只是芸儿,他如此发怒也不过是气她不肯信任自己,可他怎么忍心杀了她。
如此,玄烨动容地走过去,手伸向云若。他本想牵住芸儿的手,扶她起来,可不想,当他手伸过去的时候,他却胸口突然的疼痛起来。他一边用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边另一只却迟迟不肯放下,终他还是没能伸过去,倒在了地上。
见此,芸儿立时惊恐道:“皇上!皇上!”她爬过去,急忙扶起玄烨,呼喊道:“来人啊,传太医,传太医啊!!”玄烨在尚有意识的时候,终于握住了芸儿的手,可他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芸儿哭的撕心裂肺,不断喊太医,直到梁九功他们进来她还在喊,不停地在喊,好似她的叫喊声一断,玄烨便回不来了。
梁九功要将玄烨扶到床上,可芸儿却紧紧地搂住玄烨,将其抱在自己的怀中,谁也不让碰。后是隆科多进来,将芸儿拉开,将玄烨抱在了床上。
玄烨虽是无力张开眼睛,可在即将昏迷之时,他感受到了所有,听到了所有。他终还是知道,芸儿是在乎他的,是爱他的。她楼自己有多么的紧,便知道她有多么地怕失去自己。
他以为他不会再醒过来,可即便这样他去的也放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