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乔从南书房出来时,虽还是正午,但她扶着门框,一脚踏出,抬望上空,却觉得日头暗的好似要临近黑夜般。芳萃胆颤心虚地过去扶住澜乔,却被澜乔一手甩开。
菱香虽是失意不已,眼睁睁地看着芳萃夺了自己成为皇妃的机会,却也顾不上自己伤心难过,急忙过去搀扶住澜乔,道:“小主,当心。”
刘合知道菱香心里定是不是滋味,他又看看芳萃,心里十分不明:不应该是菱香得皇上抬举,成为庶妃么?这事才商定完不到一个时辰,为何竟成了芳萃将不日被皇上封为庶妃?而且,他刚在里面听的清楚,那芳萃献的计策明明是不久前章氏小主想到的办法,且还和通贵人商议过,可现下怎就成了芳萃到皇上面前献计,舍身救主?难道是芳萃偷听来的?
刘合越想越可怕,只觉得人心难测……芳萃如此不知会澜乔一声,自作主张就来到皇上面前,越俎代庖,当真是不安分的心不是这一日便有了。刘合还想起从前听宫人们闲话说过,说是曾经安嫔还在永和宫院内夸赞芳萃漂亮动人,觉得她只是奴婢未免太过可惜。刘合当时还只是认为,安嫔如此挑拨离间,不过是狗急跳墙,却也不相信芳萃会有背叛主子的心思,毕竟章氏小主对她有大恩。可现在看来,芳萃的居心定是早就有了,什么恩不恩的,哪及得上荣华富贵……
而芳萃只觉得自己满腹忠肠,且还认为自己宽厚,并没有怪澜乔只想着抬举菱香而未抬举自己。如此,芳萃一副忠心的面孔道:“小主,现下您定是要让满宫的人都知道,您是伤心欲绝从乾清宫里出来的,否则旁人是不会相信的啊。”见澜乔不语,芳萃便更恳切道,“小主,奴婢知道,奴婢此番做法未免有些唐突,可是小主定要相信奴婢的一片忠心啊。”
澜乔缓顿地转面看向芳萃,眼神空洞,心里冷哼。只见她压低声音道:“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啊,不日我将称呼你为乌雅妹妹了。”她又眼含泪水看向菱香,“菱香,我以为你和芳萃比,你是略显稳重,遇事不骄不躁的,所以才选择了你。可我没想到,到底是我看错了人,真正稳重,遇事不骄不躁的是芳萃才对。如此的出其不意,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原本芳萃怪责澜乔偏心,不想澜乔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选择的菱香。可芳萃心里知道,眼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刚在南书房内澜乔听了皇上的话,只一副死灰槁木之态,并没有提出异议。而皇上虽然十分不忍澜乔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可眼下朝廷内忧外患,他也只能以此计策来稳定朝廷局势,并且以此保住他和澜乔的孩子。所以,虽澜乔眼下一时对自己窝火,但时间定会证明自己对其的一片赤诚之心。
故此,芳萃收起羞愧面容,而是变面容坚定,声音极轻道:“小主,奴婢不妄求分得小主一丝宠爱,只求有个名分能护住小主腹中的孩子便好。奴婢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奴婢日后哪怕真成了庶妃,却也永远是小主你的奴婢。只是小主,现今当真是骗得过众人是要紧的,回宫后,咱们关上门,小主要打要罚,芳萃绝无怨言……”
澜乔殷然看向芳萃,怪不起来,也恨不起来,反而多了些对自己腹中孩儿的不忍和怜恤。是啊,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骗过众人,保住孩子才是首要的。可似乎也不必演戏给众人看,毕竟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到头来却不是自己的,要称别人为额娘,而自己便只是区区的章娘娘。且原本想着子凭母贵,年后自己可得妃位,到时自己的孩子出生,也会因此有个令他体面的额娘;可不想,他终究在名分上还是个宫女出身所生的孩子。从前澜乔是不在乎位份的,可是在宫里久了,就算是不为了自己,只为了孩子,她也想多给孩子一份尊荣……
虽是纵然菱香成了这孩子名义上的母亲,也依旧是这个结果,但自己主动绸缪的和被逼接受的,完完全全是两种感受。毕竟,澜乔万万没想到,日防夜防,竟没有料到他们竟利用天灾来谋害自己……澜乔越想越觉得感伤,泪水便止不住地从脸颊流了出来。刘合在其右边搀扶,菱香在其左边搀扶,可澜乔仍觉得双腿发酸,发软,走路甚是乏力。除此之外,她更胸口酸楚,心里悲凉,每一处的皮肉都似感到酸软无力。
澜乔又想起刚在自己的宫里,出此计谋时,当真是从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这事以另外一种形式,被人当作登高的基石时,她只觉得这宫里太过寒凉,太过让人感到钻心的疼。而刚刚在南书房,皇上还是皇上,且坐在南书房的皇上不是躺在床上的玄烨,纵然他的心里也艰难不忍,可他脸上的君王之色,令她越发回想,便觉得冰凉凌厉。
终,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了乾清宫,出门便迎面瞧见等候她的通贵人。而她见到通贵人心疼自己的模样,越发制止不住哭泣,竟直接跑过去抱住通贵人,嚎啕痛哭起来。这哭声虽是叫后宫的许多人听见了,以此可得知澜乔的悲痛欲绝,用以瞒天过海。可这哭声有多少是澜乔真的为自己的悲痛心情而发泄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明白,她想不通,为何人人都要害她?为何人人都要残害她腹中的孩子?难道这些人就没有人性么?难道他们不怕天谴么?她恨!她怨!她怪!她恨自己要偷偷摸摸地怀孕,生下来的孩子还不能叫自己额娘;她怨芳萃早就有了背叛自己的心,还在自己危难之中,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她怪,怪老天不公,怪玄烨无力护着自己……更怪自己如此没用,心不够恨,没有将他们早早地杀了,到头来沦落到如此卑微的下场!
通贵人抱着澜乔,心疼道:“哭吧,想哭就哭吧……”说着,不经意间,通贵人瞥见许多人在看着他们,如此,她便为了配合澜乔,故意大声道,“妹妹啊,想哭你就哭吧,为了这孩子哭吧。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说着,通贵人也不免哭了起来。她是当真心疼澜乔,甚至也后悔当初劝说澜乔为妃。她若知道澜乔会受这么多的苦,她定不会屡屡劝说澜乔成为皇上的嫔妃。
另一边,翊坤宫的海棠急忙跑回到延禧宫,此刻,宜嫔和荣嫔正坐在里头喝茶。她们虽皆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心却都悬着,生怕此事最后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而当瞧见海棠进来,宜嫔便即刻问道:“事情如何?可知皇上召见澜乔为的是何事?”
海棠喘了口粗气,急忙回话道:“回小主,成了,成了。”
宜嫔眉头一锁,却也不敢太过高兴,又忙问道:“如何成了?可是皇上要处死那个孽障了?”
惠嫔看了看宜嫔,又看向海棠,急切吩咐道:“你细细说来。”
海棠便又喘了口粗气,脸上略流露出笑容来道:“回两位娘娘,奴婢刚去乾清宫守着,不想那章氏小主从里面出来,便一副死寂的模样,双腿软的都站不起来了,若不是那刘合和菱香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早就支撑不住了。后来……后来那章氏小主瞧见了通贵人,便控制不住了,抱住通贵人便痛哭起来,那哭的可真是伤心呢。后来奴婢还听通贵人说,什么孩子可怜。奴婢想,定是皇上因着钦天监,下令除去那章氏腹中的孩子,如此那章氏才会如此悲痛欲绝的。”
惠嫔听后,心脏提到嗓子眼,眼睛睁大地看着海棠,嘴唇紧闭着,似要开心地笑出来,却又克制自己,憋着自己。而宜嫔,也是一副高兴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但又想到,毕竟章氏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便略有些不安道:“到底还在她的身上,也不可高兴的太早。”
惠嫔则道:“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说着,惠嫔则又佯装不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是可怜了那孩子。只是就是钦天监不说,你瞧着自从那章氏有孕,先是孝昭仁皇后突然晕厥,后崩逝,再到现如今京中地震,吴三桂称帝,还有便是太皇太后病重,再到太和殿失火,若说不是孽障,谁信啊。我看啊,事情是不会再有转机了,到时候咱们多给那孩子抄些佛经,也算是尽咱们的心意了。”
宜嫔心想,你还真是佛口蛇心啊。这出主意的是你,叫明珠指使钦天监说澜乔怀有灾星的也是你,如今倒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还真是会演戏。
正当这时,惠嫔宫里的小太监近里来,屈膝道:“奴才给两位娘娘请安。”
两人皆定睛看向小太监,惠嫔紧张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那小太监抬起头来,顺脸淌着汗,十分紧张道:“回两位娘娘,那堕胎药……”
惠嫔听此,立时坐立不住,手握着桌角,屁股微微抬起问道:“如何?”
那小太监脸望向惠嫔,道:“回娘娘,是梁九功亲自去御药房取的堕胎药,此刻正往永和宫而去。”
宜嫔听此,立时沉不住气,便起身道:“姐姐,咱们何不去看看,便是听到一声哀哭也好,方才可信!”
惠嫔也心动了,心想,这样的大事必得亲眼所见方可。如此,两人便互相看了看,随即便欲要离开朝永和宫而去。
不想,那小太监嘴里还有话:“还有娘娘……”
“还有什么,快说。”惠嫔停下脚步,脸色严肃,回头急问道。
小太监道:“皇……皇上已经下令,钦天监副使,元槐,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惠嫔听后大惊,眼睛瞪的如灯笼一样大。而宜嫔更是差点站立不住。
小太监继续道:“皇上的意思是,他失去一个孩子,要让元槐全家人陪葬!且就在刚刚,御前侍卫隆科多亲自带人出宫了。他是奉皇命,也无需什么菜市口,只由御前侍卫亲自屠杀,当真是一个活口也不留!”
听此,惠嫔手紧紧地抓住迎霜的胳膊,失魂落魄道:“皇上到底是不信什么钦天监的,如此不过是为了平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