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孝昭仁皇后崩于坤宁宫;隔日,奉安大行皇后灵柩梓宫於坤宁宫中正殿,玄烨携嫔妃、皇子、公主、郡主、诸王、贝勒妃及八旗二品以上命妇,俱入坤宁宫举哀,并下令罢朝五日。其余诸王、贝子、公等,内大臣、大学士、学士、侍卫俱入乾清宫丹樨内,满汉文武大臣,俱集乾清门外举哀。
一时间,国朝上下,哀声、悲鸣一片。
“太皇太后驾到!”坤宁宫正殿外太监扬声道。
众人听此,立时转面向门口,待见太皇太后现身,即刻行大礼请安。而跪在孝昭皇后灵柩前的玄烨听此,则是急忙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越过众人走到门口,迎见孝庄。不想,却见白发苍苍的孝庄,也是泪流满面,且在苏沫儿的搀扶下欲要入宫哭临。
玄烨见此,即刻跪下,拦阻道:“皇祖母,您年岁已高,怎可哭临,孙儿请皇祖母回宫。”
孝庄听后,哀伤之情溢于言表,情急道:“云若那孩子,那孩子我是真喜欢啊!可是她……”说着,孝庄又痛哭失声。玄烨见此,立马起身,扶住孝庄,劝道:“皇祖母,孙儿明白,您舍不得皇后,孙儿也舍不得,可……可她还是去了。孙儿已经失去了皇后,可您万不可再身子有损啊。皇祖母,您还是回宫吧。”
苏沫儿也在旁苦劝道:“格格,您就念在皇上的一片孝心,咱回宫吧。”
孝庄撇开玄烨的手,急的直跺脚道:“我就不能为那孩子哭几声么?她啊,为她阿玛,忍辱负重,却从来没有过一句怨声。我……我啊,我是真心疼她。”
玄烨听此,不禁将脸撇过去,紧闭下双眼,立时两行哀恸悲惋的泪直流到下巴。跪在人群中的澜乔,抬脸瞧见这一幕,痛的心都要碎了。她见太皇太后不听劝,执意要为先皇后哀哭,如此为了给玄烨解忧,她便起身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只见她行过礼后,便用她那双哭肿了的眼睛看向太皇太后,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的样子劝道:“太皇太后,先皇后生前至孝,哪怕是在临终前依旧惦念着太皇太后,希望您岁岁安好。可她若在天有灵,见您为其这般伤心,怕是在天上的她也会因此内心自责,怪自己不孝,令太皇太后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太皇太后,为了皇后的在天之灵,咱们回宫吧。不管怎样,先皇后生前常常缠绵于病榻,药不离口,如今也算……也算摆脱了病痛的折磨。”
澜乔一边说着,一边流着泪,声音颤抖不止,惹得太皇太后也跟着哭泣不止。玄烨走过去,用手擦了擦澜乔脸上泛滥的泪水,身子凑过去,在其耳边嘱托道:“你便带皇祖母回宫。”
澜乔望向玄烨,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轻声道:“皇上……”澜乔想说:皇上,当心龙体。可她止住了,因为她知,玄烨如何能抑制悲伤……
太皇太后听了澜乔的劝,为此而心生动容,便开口哀恸道:“罢了,我知道你们孝顺,那云若更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叫她安心的去,我便回去了,我回去了。”
玄烨听此,脸才稍有些舒缓,又即刻道:“章氏,你送皇祖母回慈宁宫,务必要照看好皇祖母。”
澜乔应道:“臣妾领命。”说完,她又不免哀伤地看向玄烨,当真是每多看一眼,内里都如肝肠寸断般为其疼痛。
就这样,澜乔搀扶着孝庄走了出去。可不想,她刚陪孝庄走到院内,孝庄便停下脚步,转身握住澜乔的手道:“孩子,我不用你送,你好好陪陪玄烨吧。他啊,是最重情重义的,如今云若那孩子先去了,玄烨他不定怎么伤心呢。”说着,孝庄又忍不住落下眼泪,“我这有苏沫儿呢,可他除了你,哪有知心的人啊。”
澜乔听后,犹豫道:“可是太皇太后,皇上他命我送你回宫,陪伴您的。再说皇上这里有许多人陪伴,似也不需要臣妾。”
孝庄握着澜乔的手劝道:“傻孩子,你啊就是在那,什么话也不说,他看见你也是心里头踏实的。我的孙儿我明白,你啊,就别陪我这个老太婆了,去,去到里头去,让玄烨伤心悲痛的时候能够瞧见你,因此能心里有些安慰。我啊,这一大堆人跟着伺候呢,还有苏沫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
“章氏小主,您就听格格的劝吧,回吧。”苏沫儿慈祥道。
澜乔其实也舍不得在此时离开玄烨,便听了孝庄的话,只送孝庄出了坤宁宫,便又走了回来。可她刚入院,便见到保成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此,澜乔走过去,蹲下望着保成道:“保成,是不是饿了?出来找吃的了?”
保成点了点头,又注意到澜乔那双哭肿了的眼睛,便开口带着奶声问道:“章娘娘,皇阿玛的眼睛也肿了,你的眼睛也肿了,为什么大家都在哭,只有你们的眼睛是肿的?”
澜乔摸了摸保成的脸颊,笑道:“这个无妨,会消肿的。只是保成,你在长身体,可不能饿到。你在这等着,章娘娘去给你找些糕点来。”
保成乐道:“章娘娘最疼保成。刚乳母不许我吃,可是我早就饿了。”
乳母在旁道:“小主,不是奴婢不给太子吃,只是你也瞧见了……”乳母话说到一半,澜乔知道其心意,抬头朝乳母道:“放心吧,皇上只是现下没有顾到皇子和公主,若是知道他们也跪了许久,定是饿了,必不会拦着他们吃东西的,毕竟孩子还小。”
说完,澜乔朝保成笑了笑,起身便往小厨房而去。澜乔一边朝后院去,一边道:“不知眼下坤宁宫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菱香道:“若是没有,奴婢便回永和宫给太子带些。如今皇上哀掉,就是命妇也都在里头临哭,大人总是能受得住些的,只是皇子公主们怕是受不住的。”
澜乔怅然道:“皇上伤心,必也是没有想到。不过他若是知道了,便会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到。倒不如咱们事先顾上皇子公主,若有人怪责,便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倒也无妨。”
菱香笑道:“小主,太皇太后何时说过?不过,小主您越来越会变通行事了。这样当真是极好,她们那些好生事的自然不会到慈宁宫询问太皇太后,纵是问了也是自讨没趣,太皇太后自然是爱惜这些皇子公主的。”
澜乔笑了笑不做声。她进小厨房,见还是有些糕点,便先将现有的一些包裹好,准备给保成和万頫。她又命宫人再做一些,另则再准备些牛乳,好给皇子和公主喝。不仅如此,她还让人顿了锅参汤,她虽知玄烨定不会吃,可她想备着总是好的,万一玄烨想喝了呢。
这般,澜乔交代完,才从小厨房里出来。可不想,她刚踏入院子,便瞧见惠嫔在和保成说话,还将自己手里食盒的吃食递给保成。澜乔见此,即刻跑了过去,伸手抢过惠嫔递给保成的糕点,弯身握着保成的双肩道:“保成,不许吃。”
惠嫔见此,着实一怔,连同她身边的大阿哥也是惊讶地看向澜乔。澜乔知道自己此举在旁人看来太过怪异无礼,可是皇后的死,三位阿哥的死都是面前这位惠嫔所为,她又怎能不防着她。可她却又不想打草惊蛇,便眼睛一转,手里依旧握着从保成手里抢下来的糕点,笑道:“惠嫔姐姐,最近保成肠胃不适,吃东西该当仔细。”说完,她便示意菱香将手中绢帕包裹的糕点递给保成,后开口道,“保成,吃吧,一会还有牛乳。”
保成是和澜乔亲的,便乐呵地吃了澜乔给他的糕点。
惠嫔脸上自然是不好看的,但也不好太表露出来,便略显尴尬道:“我啊,听保清说这太子肚子一直咕咕叫,想来必定是饿了,便特意回了延禧宫带来些糕点。”
澜乔想,怪不得你之前先行离开。不过你哪是为了保成着想,你拿了一食盒,保成能吃几块,不过是以保成为借口,想让你的保清吃些东西。怕自己的儿子着先吃,会惹人非议,惹皇上不悦,便拿保成当幌子。惠嫔,你还真是处处算计!
澜乔虽是这样想,但还是佯装和善道:“惠嫔姐姐宽恕,妹妹刚刚失礼了,不过是太仔细保成了,这般才会失了分寸。我自是知道姐姐是最心善的,这日后宫里的诸位皇子和公主,还是要惠嫔姐姐多多照应。”
惠嫔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那还有人家贵妃呢,哪能轮得到我呢。”
澜乔眼神一定,心想:莫不是你还惦记着后位?这是嫌佟贵妃碍事了?细想这又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能为了区区长子的名分,设计害了那么多位皇子,现下中宫位置空了,而她叔父纳喇.明珠又是前朝皇上所信赖的重臣,并在三藩之乱立下大功。如此想来,这惠嫔惦记着后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若真是这样,以惠嫔的心狠手辣,必定会在后宫掀起血雨腥风。保成、佟贵妃、博尔济吉特氏,甚至包括自己,这些个会成为她封后绊脚石的,兴许都会被她杀害。
想到这,澜乔不禁打了个寒颤,甚至身上的汗毛都树立起来了。她也想到皇后临终前的嘱托,为此她心里暗下决定,定不可让惠嫔得逞!
澜乔笑笑道:“妹妹不过是觉得姐姐心细,这从前宜嫔在姐姐宫里住的时候,她也常常念叨是姐姐你照顾的周到。”
惠嫔有意拉拢澜乔,故非但没有因为澜乔之前的异动而感到生气,反而口气欲发亲近道:“诶呀,妹妹,我哪是什么细心的,不过是姐姐我啊,倒是个喜欢热闹的。你是不知道,自打你小产后,姐姐我是日夜祝祷,希望你能早日再得皇子,我这保清也好有个伴。”
澜乔听了,拘谨一笑,心里却越发失意落寞。是啊,此时若是能有个孩子该多好,因若是玄烨知道了,必定会因此而得安慰,自然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只沉浸在悲伤中。
这般,澜乔和惠嫔说罢,便悄悄地将诸位皇子公主喂饱后,又都回到殿内,继续为皇后的崩逝泣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