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寝殿,只见佟贵妃原本头上的珠翠洒落了一地,她整个人披头散发地依靠着寝床,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思怅惘。
澜乔说过的话不断地重复在她的脑海中……
只视作妹妹!乱沦!
这些个字眼扎进佟氏的心里,定是这辈子也挥散不去的了,为此佟贵妃感到屈辱至极。底下的宫女太监都心急如焚,却也都不敢问,唯一只知道的便是,自家小主一蹶不振了,那个章氏小主倒是崛起了。
杏梅见佟贵妃肩头有血迹,本想叫太医,佟贵妃却怒斥不可声张;故杏梅端来药膏和白布,她小心翼翼地为佟贵妃宽衣,竟见肩头有一扎伤,又回想起正殿地上落下的那枚金钗,便想到了这或许是章氏所为。杏梅便道:“娘娘,咱们宣太医吧?让小喜子将皇上也请来,皇上就是再宠爱那个章氏,可您位居贵妃,又是皇上的表妹……”
此话一出,佟贵妃立时恨得脸红脖子粗,旋即转过身,一把将杏梅推倒在地,恼怒道:“谁让你说我是皇上的表妹?”佟贵妃怕被人知道,又咆哮道:“本宫没事,是本宫自己扎伤的,与章氏那个贱人无关!这话还要让本宫说多少次?与章氏那个贱人无关!不许宣太医!不许叫皇上!不许!!”佟贵妃扯脖子喊道,好像用尽了全部心力。而这时,她回头看到自己的寝床,想到自己每次侍寝都让玄烨倍感艰难,甚觉是在乱沦,她便屈辱的眼泪直流,又似自言自语道:“本宫谁也不见,谁也不见,谁也不见……”
宫人们瞧着佟贵妃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让人为她包扎,又碎语不断,看似疯癫的样子,便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唯留下杏梅,其他人便都退下了。
而门口,隆科多见有人出来,立时抓住小喜子的胳膊,急问道:“你们家娘娘到底怎么了?她可让我进去了?”
小喜子摇摇头,道:“佟大人,您还是回吧,娘娘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她谁也不见。您若是硬闯,怕是奴才的小命就没了。”说完,小喜子行过礼后,怏怏离开了。
在院子中间站着的安嫔(原李氏)听着,心里七上八下,两只手紧搓着绢帕,站立不安。
敬嫔(原王氏)亦是如此,她近到安嫔身旁,道:“姐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怪奇怪的啊,这章氏一年多没出门,一出来便跑到了承乾宫,这也不知道对佟氏……哦,不,是佟贵妃,也不知道对佟贵妃说了什么,叫佟贵妃成了这副样子?”
安嫔见隆科多也在,故大声道:“诶,人家是皇上的宠妃,咱们纵然有了位份,不也要被人践踏么。连贵妃她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咱们区区嫔位呢。”
隆科多一向对安嫔有看法,认为她心术不正,眼下他也心乱烦忧,草草行礼后便大步离开了。因为事关章氏,他也心里思衬着该不该向皇上说明此事。可章氏口口声声说佟贵妃亲口承认了谋害皇上龙裔一事,若真再掀起调查,岂非陷整个佟家于不义。故此,隆科多也不想让皇上知道此事,所以他打算在没有将事情弄清楚之前,自己在皇上面前定要闭口不谈此事。
隆科多一走,宜嫔(原郭络罗氏)上前,道:“能有什么,像佟贵妃这么要强高傲的人,无非是章氏令她感到受辱了。莫非……佟贵妃的容貌?”
僖嫔(赫舍里氏)惊奋道:“该不会是章氏划花了佟贵妃的脸?佟贵妃没脸见人了?若是这样,该赶紧禀告皇上,看是否贵妃有损,若真是如此,章氏可罪责难逃!”
安嫔瞥了一眼僖嫔,讥道:“你亲眼见到了?”
僖嫔将脸撇过去,露出不悦。她心里十分嫉妒安嫔为众嫔之首,而自己却是区区末流。
敬嫔道:“那依姐姐之见呢?”
安嫔看着寝殿的门,道:“依我之见,咱们如今什么也不知,而佟贵妃又避不见人,连隆科多都不见,此事想必皇上很快便会知道。如此,到时候等皇上来过之后,看皇上是什么态度,再定夺。”
敬嫔应道:“如今也只好如此方才稳妥。”
僖嫔见敬嫔对安嫔礼敬有佳,着实入不了眼,便酸语道:“我说敬嫔,就算安嫔位居嫔位之首,可你也仅次于她,毕竟位居第二位。你为何如此对她唯命是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一宫主位,只是个区区庶妃呢,敢情你是庶妃没做够么?还要回去陪章氏一起做庶妃?”说完,僖嫔洋洋得意,笑声不断。
敬嫔气道:“你……”
安嫔因为澜乔掀起的风浪一直胸口郁结,怕自己是下一个佟贵妃,如此,僖嫔的这番话令其将矛头对向了她,撒气道:“僖嫔,你说的没错,本宫是嫔位之首。所以,你若再敢煽风点火,出言不逊,本宫就不客气了。”见宜嫔不做声,她觉得尤嫌不足,想到宜嫔,便调转脸朝其道,“还有你,宜嫔,寿安宫的红花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你自作主张,何至于失去太后这个靠山,她现下什么都不管,没准还会调转峰头对付我们,这都是你的错!!”
宜嫔见僖嫔还在,且僖嫔并不清楚经过,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便脸色不悦道:“你在说什么,本宫可一个字都不清楚。而且,安嫔,你现在还是和敬嫔共住一宫,这么快就自称本宫,恐怕不合适吧?”说完,宜嫔哼了一声,而后愤愤离开。
如此,安嫔气的直跺脚。
澜乔回到宫里,坐在正殿喝茶,现下永和宫也唯有澜乔和宫女太监等五人,甚是冷清,可澜乔却喜欢这人少的感觉,认为清净许多。
澜乔放下茶杯,对刘合道:“刘合,这李氏,哦,不,是安嫔,她身边的赵德海你可留意过?”澜乔知道刘合过去是乾清宫的人,就是自己不打听什么,别人为了讨好他也会说些什么。
刘合躬身垂面道:“回小主,这个赵德海奴才确实知道一二。”刘合说着,腰直起来一些,带着笑意道,“小主,听闻从前这个赵德海很是好赌,为人刁钻,仗着安嫔娘娘撑腰,做事情很是不厚道,却也不怕人报复。可却不知为何,自打守丧回来,他便性情大变。为人不愿吱声,走路也都是低着头,就是旁人戏耍他,他也一声不吱,很是奇怪。”
澜乔觉得这些寻不出什么来,又问道:“可还有旁的什么?”
刘合想了想,道:“哦,小主,听闻他转性后,人变得十分孝顺,经常将主子赏赐的东西托人带到宫外。”说到这,刘合笑嘻嘻道,“这虽说宫里不让夹带,但是这些个宫女太监们,为了接济家里,经常会这么做。”
说到这,菱香等人纷纷低下头……
澜乔并不放在心上道:“无妨,说明你们也是至孝之人。”话说到这,澜乔突然眼睛一亮,心生一计;随后她召刘合近到她的身边。刘合走过去,躬身在澜乔身旁,澜乔身子靠前,在刘合耳边耳语几句,刘合听着并不断地点头。
待澜乔吩咐完了,刘合道:“奴才这就去办。”
刘合走后,菱香问道:“可是小主要对安嫔下手了?”
澜乔在芳萃的搀扶下起身道:“现在真是后悔,若是早有这份心,也不必屡次着了她的道。”
芳萃在旁道:“小主,现下有心也不晚,那安嫔恶贯满盈,小主对她下手是替天行道。”芳萃这般说着,却生怕哪日安嫔栽了跟头,会对澜乔说出自己曾经有异心的事情,便为此有了几分担忧。后她想,若真是如此,自己死不承认便是,毕竟若是自己与安嫔相比,澜乔定还是相信自己的。
几日后的夜里,神武门门口,刘合在这守了几个晚上,终于见到了储绣宫的赵德海,也就是赵德鑫出现。只见他衣服内有些塞股,见此,刘合断定,他定又是要托侍卫运东西出宫。刘合见此,含笑上前,猛拍了赵德鑫一下肩膀,赵德鑫为此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赵德鑫心蹦蹦直跳道:“是刘合公公啊,真是吓死我了。”说完,他猛地吞咽一下。
刘合笑着说:“这听闻赵德海你平日十分孝顺,常常将主子的赏赐送出宫去,今日见了……”刘合指了指赵德鑫的上身鼓塞的地方,“果然如此。”
赵德鑫为此惶恐道:“刘合公公,奴才的阿妈额娘一直久病,奴才恨自己不孝,不能在其身边照顾,这才……这才……还请刘合公公替奴才遮掩此事,奴才定会感恩戴德。”
刘合明朗道:“你这说的哪里话,这宫里论哪个宫的不会稍带东西出宫,我自然不会告诉旁人的。只是你阿妈额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么?宫外并无他人照顾么?”
赵德鑫听此,想到自己的孪生哥哥赵德海,立时往事浮起。他只低声应道:“是。”
如此,刘合感慨道:“那还真是无依无靠啊。哦,对了,不知道他们两位老人家得的是什么病?”
赵德鑫双亲皆是因着赵德海枉死,悲叹赵家后继无人,便就此卧床不起。原本李家还是赡养的,只是后来为了逃脱干系,怕让人寻出什么,便将二老逐出家门。
赵德鑫怏怏道:“大夫说是肝郁引起的。”
刘合听了,立时眼睛一亮:“这肝不好的人最重要的是养气,也难为你了,要成日里这么节衣缩食。这样吧,我呢从前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是有些好东西的。有一千年的老山参,是前朝的大臣为了探听皇上的消息给我的。我呢,也用不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将其送与你,也好行个善事。”
赵德鑫听后惊讶不已,许久怔住。
他也知道自己的小主素来与永和宫的章氏小主不睦,如今永和宫的人竟然如此示好自己,想必其中定然有诈。只是赵德鑫入宫是逼不得已,且李家如此对待自己的父母,而自己如今又沦落成这副样子,当真是生不如死。所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双亲的命要紧,若是安嫔因此而栽了,也是她李家自作自受。
如此,赵德鑫忙感激道:“若真是如此,那真是谢过刘大哥了。人参补气,我是没那个能耐能让阿玛额娘吃得起,如此,刘大哥肯慷慨赠与我,日后……日后刘大哥有什么吩咐,哪怕是这条命,赵德鑫……海……我也肝脑涂地。”
因为口误,赵德鑫吓出一身冷汗。
刘合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太过激动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说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