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落叶知秋,金风玉露。
芳萃和菱香依坐在澜乔的寝殿门口,听着外头热闹的奏乐声,不禁连声叹气。刘合和秋儿从后院走过来,也忍不住望向宫墙外,接连叹气。
芳萃听着听着,突然直起腰板,怨声道:“不就是封个嫔位么,有什么好显摆的,吹奏了那么久,就怕谁不知道她们成主子了!!”
菱香用胳膊碰了一下芳萃,制止道:“行了芳萃,你小声点,你说这些除了过嘴瘾什么也改变不了。再说,若是叫小主听见了,你这不是戳她的心么。”
提起澜乔,大家脸色皆挂着伤感之意。
刘合落寞道:“这自从小主失子,有一年了,也不说也不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都不见。就是皇上来了,小主也是装睡,这可如何是好啊?”
芳萃起身,转头朝身后看去,见殿门紧闭,想着此时澜乔定还是躺在床上,便心里烦乱道:“若是小主没有失子,咱们宫里恐怕是最热闹的。”
菱香垂面道:“芳萃别说了,如今若是小主能振作起来,比什么都强,就怕……就怕小主从此就这么消沉下去……”
秋儿听着这些话,心里却似有股子信念支撑着,认为澜乔一定能振作起来,她如今这般不过是为了那失去的孩子而哀悼。
而就在他们几个替澜乔发愁,忧惧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传来呼唤声:“菱香……”
几个人听后皆怔住,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幻听而已。
还是芳萃猛然朝菱香道:“菱香,是不是小主的声音?是小主在叫你?”
菱香也愣住了,但因为芳萃也听到了,故觉得不是自己幻听,便忙起身,慌乱道:“好像是,好像是小主在叫我。”
芳萃激动的要跳起来,道:“那你还不快进去。”
这般,菱香有些慌措地推门进去。菱香、刘合他们也都跟在后面,他们心里皆期盼着澜乔能就此打起精神来。
而在里面,菱香进去后,只见身着白色寝衣的澜乔双臂撑床,没有穿鞋袜的双脚来回荡动,脸一副颓唐之态栽歪着,搭配着寝殿内暗沉的光线,很是一副花朵凋零的模样。
菱香上前,看着澜乔憔悴的样子,声音哽咽道:“小主,您起来了,是要奴婢伺候您梳洗么?”
听见菱香对自己说话,澜乔缓缓抬起头,露起一丝笑容。
见澜乔露出笑的模样,菱香喜极而泣。她感慨道:“小主,您终于笑了,若是皇上知道了,甭提有多高兴呢。”
“皇上……”澜乔再次失意地低下头。
菱香急忙道:“小主,皇上只是和您生了几日的气,皇上是日日来的。只是您每晚都要服用张太医给您开的安神汤,不知道而已。而您……而您又不开口讲话,对什么都不关心,奴婢就没和您说。”
听到澜乔在里面说了许多的话,芳萃他们也就都跟着进来了。见澜乔对着他们笑,他们皆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芳萃心里更多参杂了些愧疚之情,她道:“小主,这一年了,您都不哭不笑,不言不语,真是把奴婢给急坏了。”
澜乔在菱香的搀扶下起身,芳萃为其穿上鞋子,她便朝门口走去。听得外头一片热闹的气氛,澜乔问道:“可是皇上大封六宫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怕澜乔触景生情,没敢应声。见澜乔回头看向他们,追问,芳萃才应道:“是,小主,皇上大封六宫了。”
澜乔听后表情漠然中带着一丝淡笑,道:“都是什么位份?”
芳萃看了刘合一眼,知道他最清楚。刘合顿了顿,艰难开口道:“回小主,皇上封钮妃娘娘为皇后;封……封佟氏为,贵妃。”话说到此,刘合不免抬眼看了看澜乔的脸色,见其依旧淡漠的表情,他又继续道,“封李氏为安嫔;王氏为敬嫔;董氏为端嫔;马氏为荣嫔;纳喇氏为惠嫔;郭络罗氏为宜嫔;赫舍里氏为僖嫔。万流哈氏和戴氏皆为贵人。”
澜乔冷笑道:“果然皇上以前朝为重,哪怕李氏和王氏没有子嗣,排位也要在有子嗣的马氏和纳喇氏之前,怕是马氏当真要心里郁闷了。”
菱香听澜乔说起马氏,在旁告知道:“小主,马氏小主她……她生子又失子。”
澜乔一听,原本淡漠的表情呈现出异色。久久,她带着哀伤之色开口道:“她身子弱,长生本不该那个时候有。对了,她这个孩子,皇上起名叫什么?”说起此事,菱香哀叹道,“小主,自从……您小产后,除了通答应的万頫,皇上便将众位皇子的名字,皆以胤字为中间字取名。宫里人都说,皇上是因为失去太多孩子而伤心至极,才用了这个字,希望以后的孩子都能福气绵延下去,不会再早殇。”
澜乔听后,知道通贵人已经降为答应,且万頫还是从前的名字,并没有从其他阿哥那般,心里不免酸楚。愣神片刻,她突然开口道:“菱香,芳萃替我梳洗打扮。”
听此,菱香芳萃两人互相看了看,立时雀跃起来。
刘合紧接着开口道:“奴才……奴才去给小主烧水。”
秋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激动道:“奴婢也去帮忙,小主好沐浴。”
澜乔笑着走到院子中央,踩在几篇枯黄的叶子上,望着湛蓝的天,心里念道:孩子,额娘为你哀痛了一年,可额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为额娘要振作起来,毕竟你的仇还没有报,而且你皇阿玛需要额娘。额娘怎会让那些个人的日子好过。你瞧,额娘马上就会让那害你的人,哭出声来。
沐浴后,菱香为澜乔梳起发髻,芳萃为澜乔选起首饰,秋儿又选了一套云锦而制的绸色地团花篮褂袍。一应穿戴后,几个人站到澜乔身旁,见到澜乔虽是仍有些憔悴之色,但打扮起来依旧有艳压群芳,倾城倾国之色,便忍不住称赞。
秋儿道:“小主,您就是一年不打扮,这一打扮起来也丝毫不逊于他人,奴婢……奴婢见您这样,真是为您高兴。”
其他人也皆忍不住夸赞一番。
澜乔听后,只淡淡一笑,朝门外走去,道:“走吧,咱们去道喜。”刚走到院子,澜乔不免觉得人丁荒凉,便问道:“怎么就你们四个,其他人呢?”
菱香看看芳萃后,回道:“小主,都是些拜高踩低的,走了也好。”
芳萃挂虑道:“小主,要不要留下两人,总要留个看家护院的。”
澜乔走出去道:“如今都这般落魄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从前人那般多,都没有看住,如今就更不用了。”
这般,几个人便都跟在澜乔身后,出了永和宫。
久久没有踏出宫门,澜乔只觉得一切都还是那般景象,毫无新意。只是见到澜乔的人,倒似都跟见了鬼一样,脸上皆带着忌色。
芳萃问道:“小主,咱们是去乾清宫么?皇上若是见到小主肯出来走走,定会十分开心。”
澜乔却表情木讷道:“去承乾宫。”
几人听见,连连面面相觑。
菱香一边搀扶着澜乔,一边有意劝道:“小主,奴婢知道您嫉恨……佟贵妃,可今儿毕竟是宫中庆贺的日子,未免有人说您……说您生事,咱们还是改天吧。奴婢……奴婢定会为小主绸缪,为小主报仇。”
芳萃吞咽一口也道:“是啊,小主,奴婢也定为小主绸缪。”
澜乔却面不改色,继续走着:“今日即是她大喜的日子,就该今日让她坠入谷底!”说完,澜乔扬起脸来,面容生起凌厉之色。
这般,芳萃和菱香也知道劝阻不了,便也只能跟着。
到了承乾宫,果然里面张灯结彩,很是欢庆。小喜子近前,见是澜乔,慌道:“奴才……奴才给章氏小主请安,章氏小主吉祥。我们娘娘正在里面,奴才去通传。”
澜乔一改之前的脾性,跋扈道:“不必了,我直接进去便是。”
小喜子一边退着走,一边道:“这样怎好,还是奴才去通传吧,小主请暂且留步。”
澜乔也不管,只自顾自地往前走。小喜子见此,连忙快走了几步,抢在澜乔前进到正殿,朝正在上位端坐的佟贵妃道:“娘娘……娘娘,章氏小主求见。”
不想,他话音刚落,澜乔已经到了。
佟贵妃见是久未见人的章氏到此,因着心虚,不免有些惊慌。但如今自己毕竟是贵妃,纵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总不能因为一介庶妃而失了气势。她便佯装从容道:“原来是章氏啊,今日来可是来庆我荣升贵妃之喜?”
澜乔冷冷一笑,并未行礼,直坐到左排首椅处,顿了顿,看向佟贵妃道:“自然是。”
佟贵妃见澜乔如此失礼,脸色不悦道:“章氏,你是一年未出屋,人呆傻了么?难道你不知本宫如今已经身为贵妃,而你只是区区庶妃,前来拜见,是该要向本宫行礼的么?”
澜乔轻笑:“我若不呢?”
佟贵妃被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脸色顿时难看的很。
澜乔见此,冷笑道:“佟氏,我怎会向你来道喜,毕竟我的孩子是如何没的,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今日,你定不会好过!至于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让任何人听到,否则我怕你会羞愤自戕!”
佟贵妃听后一惊,心里忐忑不安,又很快嘴角泛起不屑之笑,道:“章氏,你是病糊涂了么?这样可笑也的话也能说出口?”
澜乔不改面色,道:“你看我是病糊涂的样子么?好,既然你不避讳,那我可就说了。”说着,澜乔眼如利剑地看向佟氏,“你……”
佟贵妃似被澜乔的凌厉之气所震慑住,也知她并非是好出诳语之人,便道:“既然你想逞一时口快,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转面又对一众宫女太监道,“你们都下去吧。”
如此,一众宫人便都有序退下。澜乔也转脸道:“你们几个也下去吧。”
这般,承乾宫的正殿便只有澜乔和佟贵妃二人。
澜乔依旧坐着,平静看着佟贵妃,道:“佟氏,你尚无子嗣,竟然能位居贵妃,可见皇上是真护着你这个妹妹啊。”
佟贵妃一听,脸色骤变,道:“皇上爱我,才愿意给我位份。皇上厌倦了你,你才只是区区的庶妃。”
听后,澜乔不禁大笑。这笑声在这正殿中澹荡,好像充满讥笑的幽灵,听的佟贵妃只觉得越发的冷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