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乔出了承乾宫,已是日落时分,她望向血色染红的天际,内心极度忧虑和不安,神情恍惚,以至于竟没有瞧见一直在门旁等候的来顺。
“小主万安。”来顺见澜乔没有注意到他,便弓着身子到澜乔面前。来顺见澜乔悒悒不乐,着实担心其招了什么祸事,想着若是曹大人在便好了,总能得些主意,只是他一直病着未愈。不过刚看博尔济吉特氏被侍卫拖了出去,可见皇上已经有了公断。
澜乔一惊,恍惚间这才瞧见来顺。她开口道:“来顺,你怎么在这?”
来顺瞟了眼看上去惴惴不安的秋儿,开口道:“回小主,奴才见御前的人来搜宫,便知道有事情发生,便来这里想早早知道小主如何,是否安好。”
如此忠仆,澜乔甚觉欣慰。
“本来菱香姑娘也要来的,但奴才叫她留下了。”来顺道。
澜乔无心这些事,因她实在为了保成的安危,玄烨的伤痛,以及博尔济吉特氏的冤屈而心里烦闷。且身后还站着个背叛自己的秋儿,且真正主使她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如此,澜乔心乱如麻,抑塞不已。
想到这个,澜乔略略侧过脸,瞥了眼秋儿,无力中透着轻蔑。
秋儿一直在旁窥探澜乔的神色,故见此急忙跪地,情急解释道:“小主,奴婢有罪,奴婢身为小主的奴婢却让旁人收买,奴婢……”
澜乔不愿听她半真半假的话,又因此时还有别的事叫她挂心,如此她便挥手道:“好了,你且先回宫去吧,待我回去再行处置。”
“小主……”秋儿眼泪汪汪地望向澜乔,可澜乔的脸却与这寒风相称,冷若冰霜。
来顺数落道:“小主叫你走,还不快走,难道在这里给小主添堵么?”
如此,秋儿便心有不安地回去了。她虽是知道澜乔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可她却是很想留在澜乔身边,不愿被赶出永和宫。
秋儿前脚刚走,只见通贵人在不远处由小思搀着,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澜乔知道通贵人如此情急定是担心自己的安慰,就急着迎了过去,握住通贵人的手,道:“姐姐,不是说会告知你消息么,怎么撇下万頫就这么出来了?”
通贵人一瞧就是哭过的,虽也是稍加用胭脂遮掩,却还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只见她一副憯懔的样子,开口道:“澜乔,你怎么样?皇上没有相信你是毒害太子的人吧?这刚刚侍卫来永和宫搜宫,我就生怕你宫里被栽赃,被搜出来什么……”
澜乔疲倦一笑,安慰道:“姐姐,皇上若是相信我就是毒害之人,此刻我怎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通贵人恍然:“是啊,是啊,瞧我,真是急糊涂了。”
澜乔拉着通贵人的手一直未松开,却也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便边走便说起刚发生的一起。通贵人听后,惊异地望向澜乔,问道:“那你的意思,博尔济吉特氏只是个替罪羊?真正下毒的人不是她?”
澜乔看着前方,平静道:“她不当替罪羊,还有谁来当呢,她那个脑子一味地只知道颟顸行事,且皇上早就受够了她的粗鄙,又不愿再如前朝那般拉拢蒙古势力,所以,我看她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通贵人不明道:“什么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是已经被赐死了么?”
澜乔平静道:“别忘了,纵然皇上与太后离心离德,可博尔济吉特氏还有个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这人一老啊就不免容易心软,所以我看博尔济吉特氏未必会死。”
通贵人听着直点头:“没错,你说的有道理。我啊,也不忍看她去死,毕竟她也没有真的害过咱们,比起那些人,她也算是好的。”
澜乔知道通贵人口中所说的“那些人”指的是谁,只是抬眼望去,此刻不由得心想,当真说曹操曹操就到,因为就在她们说话之际,便已经瞧见李氏从自己的对面走了过来,且李氏的身边竟还跟着赵德海。
不,那不是赵德海,赵德海已经死了,那人一定是赵德海的同胞兄弟,赵德鑫。可虽是如此,那日夜里,赵德海惨死的画面仍旧立时在澜乔的脑海中闪现,这着实令澜乔顿时脸色惨白,好似血液被抽干了一般。来顺瞧见澜乔一副觳觫的样子,便在旁轻声道:“小主……”
这般听了来顺的提醒,澜乔这才从恐惧中抽离出来,见李氏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便提了提气,撑起一副无惧无畏的样子。
几个人行过礼后,李氏忍不住先开口道:“听闻妹妹得幸于皇上,如今已经是和咱们平起平坐的庶妃了,姐姐我还没来得及道喜呢,妹妹可不要怪罪啊。”李氏刚看出澜乔似因为赵德鑫的长相而心虚恐惧,便又忍不住讥讽道,“可是姐姐怎么瞧着妹妹脸色这般不好,可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大白天遇到鬼了?”
通贵人一见李氏便心气郁结,见李氏这才出来没多久就又这么嚣张,且又恨她害过自己和万頫,便恼道:“李氏这是在宫里憋的太久了,一出来便有这些子话要讲。只是我可要提醒你,祸从口出啊!瞧见博尔济吉特氏没有……”说着,她朝后面瞥了瞥,“瞧见没有,翊坤宫可离这不远,李氏你何不去看看,也好以此为戒,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李氏冷哼道:“什么时候一向软弱怕事的通贵人也这么硬气了。”她一番讥笑,看了看澜乔,道,“哦,原来如此,这是有撑腰的了。知道自己没本事得宠,便提携了个有本事的,如此好给你和你的儿子找个靠山。可是,通贵人,我得说说你,这人啊得要有点要强的心,不能总是这么窝窝囊囊的依靠别人,不过,这说的好听是依靠,说的不好听那便是狗贴着主人,求主人赏饭吃。”
“你……”通贵人气的脸通红。
澜乔拉过通贵人,站到其面前,定睛瞧了瞧赵德鑫,冷哼道:“这天下还真有一模一样的人啊,我还真是头一次瞧见。只是,外头一样,未必里头一样,其中的差距,我想李氏你是最清楚的。”
澜乔开口便说中李氏的要害,且这要害是灭族的要害,如此李氏顿时愤怒中带着忌惮之色,紧闭双唇,眼神中透着阴鸷。
通贵人虽是听的一头雾水,却也不急着问澜乔的言语所指,只因见了李氏一脸酸臭的样子,她便心里痛快。
澜乔又走到赵德鑫面前,用手指勾起赵德鑫的下巴,板着脸,压制自己的恐惧,轻声道:“你的这个主子,可害的你家绝了后了……”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通贵人也不愿多看李氏一眼,见澜乔走了便急着跟了过去,在后忍不住追问道:“澜乔,你刚和李氏说了什么,区区两句话就叫她说不出话来?”
澜乔听此,略显不安。刚为了呛李氏,这般才说了气话,不想事关玄烨的颜面,断不能让别人知道。自然不让旁人知道,也是为了他好,毕竟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在玄烨眼中都是耻辱。如此,澜乔思衬后道:“哦,其实上次引起千秋亭大火的就是李氏身边的赵德海,但是李氏为了掩人耳目,便……便暗中叫宫外的母家将赵德海的孪生兄弟赵德鑫入宫。所以,你刚瞧见的不是赵德海,而是他的兄弟赵德鑫。”
通贵人一听,惊讶不已,竟不想还有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这李氏也太胆大妄为了。怪不得你刚刚说李氏叫人家断子绝孙,敢情是兄弟二人都入宫成了太监,便再也无法传宗接代了。”
澜乔见通贵人似还在思衬,怕她又想出什么别的来,便岔开话题欲要去看万頫,说怕是刚刚搜宫令万頫受到惊吓,如此,通贵人便归心似箭了。
李氏吃了一肚子气走到承乾宫,不想佟氏却从里面怒气冲冲地出来,且口中嚷嚷着要去翊坤宫。李氏一边紧跟着,一边问道:“姐姐,妹妹刚刚看到了章氏,她怎么还好端端地……”
束梅瞪了她一眼,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佟氏听此,不免愤恨道:“还不是怪郭络罗氏那个贱人,这个贱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当初就不该和她联手。”佟氏越说越气,脸憋的通红。
原来佟氏回到宫中越想越气,尤其是郭络罗氏躺在玄烨怀里的画面,更是令佟氏愤怒万分。她想着不但被郭络罗氏算计了,还竟助其蒙皇上怜爱,当真是想想便气不打一处来。且澜乔还好模样地活着,死的不过是个猪脑袋的博尔济吉特氏,这般佟氏真想将御赐的毒酒灌在郭络罗氏的嘴里。
终到了翊坤宫,佟氏怒气冲冲地便朝西偏殿而去,且不由奴婢通传,直接冲到郭络罗氏的床前,推开拦阻的宫人,上前便拉起郭络罗氏的衣襟,伸手便是狠狠地一巴掌。
李氏立时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她睁大眼睛看着脖子被包扎起来的郭络罗氏,捂着刚被打的脸,且眼泪噙在眼眶中,似含着一股子倔强之气,怎的委屈也不叫它流出来。
“佟氏姐姐,你这是为何?”李氏忍不住问道。
佟氏松开抓住郭络罗氏衣襟的手,瞧着被打后的郭络罗氏,却仍旧不解气,依旧恨得咬牙切齿,直喘着粗气,且眼睛狠狠地瞪向她。
一旁的紫萝跪地,开口道:“佟氏小主,我们小主怎么得罪您了,您怎可动手打人?我们小主还伤着呢。”
佟氏听此,一脚又踢到紫萝的肩膀上,将气撒到她的身上。郭络罗氏见此,虽是心里愤恨急了,却也还是将气硬是咽到肚子里,开口颤声道:“我知佟姐姐你为何生气,可你也确是糊涂了……我早就提醒过姐姐,区区下毒,定不足以除了章氏,可你偏不听。刚在乾清宫你也看到了,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章氏,哪怕是为此悖逆太后。”
佟氏一向自视甚高,决不容别人将自己轻看了。这般她虽是知道郭络罗氏所言非虚,却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判断。故听后非但没有认同郭络罗氏的看法,还冷笑讥讽道:“是我愚蠢还是你愚蠢!已经给她扣上个叛国通敌的罪名,就是皇上也保不了她!若不是你这个贱人自作主张,恐怕现下被赐毒酒的就是章氏了,而不是那个蠢笨如猪的博尔济吉特氏!”
郭络罗氏掀开被子,坐起来,强硬了几分道:“你怕还不知纵是皇上没有召嫔妃侍寝,纵是章氏那个贱人来月事无法侍寝,皇上依然叫她陪伴在侧。而且想来你也并不知道,那棉被是章氏那个贱人在东暖阁絮的棉,缝制的,且当时皇上就在她的身边批阅奏折。你以为你能紧靠这个计策便能撼动章氏再皇上面前的地位么?若不是我早早发现,若不是我近到东暖阁瞧见围炕上的棉絮,恐怕现在被赐毒酒的就是你了!”
郭络罗氏自然不会说:你佟氏是皇上的表妹,与皇上有青梅竹马的情分,皇上自然不会赐你毒酒,还不如将这个好机会留给博尔济吉特氏,因为除了她,自己便是这翊坤宫的唯一的主子了,且也可以借此挑拨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并且让皇上对自己另眼相看,且生动容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