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果然是秋儿?虽然澜乔对于秋儿的内应身份心知肚明,但如此委蛇的路子,澜乔却着实没有想到;因她一直认为,秋儿是佟氏亦或者李氏潜派到自己身边的人,可竟不想,她竟是郭络罗氏安插的人,亦或者她竟和郭络罗氏有勾结……
而秋儿,当听到郭络罗氏提到自己的时候,即刻惭忸地低下头,带有愧意的眼神偷偷地看向澜乔,但很快她眼神便得深沉坚定,随即便缓缓走到正殿中央,跪地垂面,只是身子不禁有些瑟缩。因着秋儿是澜乔的侍俾,故大家都朝澜乔看去。不想澜乔却表情平静如水,唯有玄烨知道,在这平静的背后,她的内心必定是掀起不小的一片涟漪。
博尔济吉特氏见此,气急败坏地看向秋儿:“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我何时与你与你见过面?若有一句不实,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这话说完,博尔济吉特氏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待回过头一看,玄烨正怒目圆睁地看向她。如此,她畏惧地低下了头。可知道自己被陷害,便又无助委屈地看向仁宪太后,仁宪太后虽是气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仍想为了博尔济吉特氏一族的荣耀护住她,如此便朝其微微颔首,随后,她正声开口问道:“你就是秋儿?”
玄烨瞥向仁宪,知道仁宪仍不打算放弃对澜乔的构陷,却因为敬重她是长者,隐忍没有抢话。
秋儿仍旧垂面于地,声音透着恐慌,道:“回太后,奴婢正是秋儿。”
仁宪太后继续问道:“听郭络罗氏之言,你曾与博尔济吉特氏有过来往,可有此事?”
秋儿状态依旧,道:“回太后,正是,奴婢……奴婢被博尔济吉特氏小主买通,博尔济吉特氏小主叫……叫奴婢将我们小主缝制好的棉被换成有毒的棉被。奴婢……奴婢因为一时……”
仁宪不容她说太多的话,听出破转便即刻打断,只顾自己的问话,道:“那你又是如何将厚厚的一条棉被无声无息地带到永和宫?又如何无声无息不被发觉地将棉被调换?且又无声无息地将无毒的棉被送到翊坤宫?而不是即刻销毁呢?”说完,仁宪轻蔑地瞥向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却气定神闲的姿态,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听秋儿答道:“回太后,奴婢也不知博尔济吉特氏为何会这般,奴婢当时还问过博尔济吉特氏小主,为何要这般?这样岂不留下破绽?不想,博尔济吉特氏小主却说,毕竟是章……章氏经手过的东西,听闻汉人有种巫术,便是以此物下蛊,就会令其心气受损,连遭噩运,严重的话……严重的话还会索取其性命!”
博尔济吉特氏在玄烨的怒视下,憋屈,窘迫地直掉眼泪,不断地摇头,嘴上念叨:“不是……皇上,不是的……”可在场却无一人怜悯她,因着她实在处处得罪于人,且时常令人受羞辱以至于难堪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秋儿继续道:“至于奴婢是如何无声无息做到的……”秋儿缓和些紧张,越说越贯穿,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事实,连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所说的是真的了,“永和宫因着佟……佟氏小主的缘故,两个宫女都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另外一个太监要忙里忙外,且……且小主要侍驾,故奴婢自然能无声无息地做成这件事。”
佟氏闷声不语,眼睛却不断地瞪着郭络罗氏和秋儿,恨得她直咬牙切齿。在她看来,今日澜乔受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可却被这两个人搅和了,偏拉进来个博尔济吉特氏,当真是可恶至极!
仁宪想,果然是郭络罗氏□□出来的,如此的滴水不漏。可仁宪也不是省油的灯,故纵然秋儿回答的滴水不漏,仁宪亦能在当中寻到缝隙。如此,她便又开口问道:“既是如此,为何又反而揭穿博尔济吉特氏?你这般屡次出卖主子,可见你的品性不端,是奸诈不忠之人,既是如此,你的话又有几分的可信度?”仁宪朝玄烨看去,“皇上,依哀家看,这个奴婢虽然口称是证人,但证词确实无可信度。可想而知,她既然能背叛章氏,如今便能背叛博尔济吉特氏,当然这要先证明在博尔济吉特氏宫中出现的铃兰花和棉被确是博尔济吉特氏所为……”仁宪说着冷哼,“哀家看,莫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先是嫁祸章氏,又泼脏水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这般深沉的算计,真是难得的心机啊。”说完,她意味深长地朝郭络罗氏看去。
可郭络罗氏依旧面不改色,气定神闲,无辜的样子当真是佯装的出神入化。
博尔济吉特氏委屈地哭泣道:“皇上,臣妾当真没有做过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臣妾……臣妾就是被那个贱婢冤枉的啊!”
秋儿听此,即刻扣头道:“皇上,太后,奴婢并无虚言。奴婢之所以现下揭穿博尔济吉特氏的恶行是因为对章氏小主……”提起澜乔,秋儿愧疚地瞟了澜乔一眼,而后倾吐真意道,“皆因为对小主有愧啊。想来小主从未亏待过奴婢,竟还替奴婢分担劳作,还把自己盖的棉被给我们当奴才的盖……奴婢,奴婢的阿玛额娘都没有这般对待过自己,奴婢又怎忍心去陷害小主。而且奴婢也是将计就计,为的是将来要揭发佟……博尔济吉特氏……”
那声“佟”,立时吓得佟氏猛然一惊,随后使劲吞咽,以压制自己慌张的内心,但即便如此,她仍旧心虚的鼻尖冒汗。其余的人,却看不出是否听见了那个字,但纵是听见了,谁都知道那个字的分量不轻……
博尔济吉特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她亦从来没有受过这份冤屈,如此当她听到秋儿这般构陷自己的时候,便即刻转过身去,跪走到秋儿面前,伸手抓住秋儿的衣襟,吁道:“你个天生下贱的种,你说,是不是郭络罗氏叫你这么做的?你说啊?我都没有和你这个贱婢说过话,我怎么教唆你?啊?我怎么教唆你?”
玄烨见此,怒斥道:“博尔济吉特氏,还不住手!你将朕与太后置于何地,竟然敢在乾清宫撒野,可见你的劣性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博尔济吉特氏被玄烨的吼声震住,便又委屈的嚎啕大哭,转过身看向玄烨,泣声道:“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臣妾没有做过啊!”
此时,仍旧淡定如初的郭络罗氏缓缓起身,却生起一副愧疚的样子跪到地上,颔首道:“皇上,臣妾自与博尔济吉特氏同住一宫,那博尔济吉特氏的辱骂之词便不绝于耳。可臣妾知道,臣妾不如博尔济吉特氏可以恃宠而骄,肆意妄为,臣妾只能任由其羞辱……可臣妾却不想,原本博尔济吉特氏只是出言不逊,现下……现下却因为嫉妒而做出这等糊涂的事情。
其实博尔济吉特氏向来莽撞行事,她是不知道铃兰花有毒的。说来此事,还要怪臣妾……因着博尔济吉特氏姐姐说自己总是心慌,臣妾便想起家乡盛京有种很常见的花,那便是铃兰,这本是药物,可治疗心悸,所以臣妾便向博尔济吉特氏姐姐说起。但臣妾也提醒她,告诉她,一定要遵太医的医嘱使用,否则会有中毒的危险。不想……不想竟叫博尔济吉特氏姐姐有了害人之心……”郭络罗氏虚假的眼泪一颗颗落下,道,“皇上,臣妾有错,若没有臣妾的话,今日便不会有太子遇害一事,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说完,郭络罗氏眼神一狠绝,随即便将头上的宝石钗拿下,而后便将其尖头朝自己的脖颈扎去。只见那尖利的钗子在郭络罗氏细嫩白皙的肌肤出,扎出一个微小的坑来,如此,她并没有继续扎,而是顿了顿开口道,“皇上,这事情总要有个交代,就让臣妾为这件事情负责吧……”
玄烨还未等郭络罗氏将话讲完,即刻两步并一步冲了过去,伸手拦住郭络罗氏的“自杀”行为。不想,郭络罗氏见玄烨过来,竟真的动手将尖头扎向自己,且鲜血冒出。不过也如她的预料,未到致命处,玄烨已经及时赶到了。
澜乔看着演技了得的郭络罗氏如愿地躺在玄烨的怀里,且玄烨那副紧张的动容的神情,澜乔即刻恨意中带着酸楚,怆然地看着玄烨。此时此刻在她看来,比起草包佟氏,郭络罗氏才是个难缠的敌人!
玄烨关切怪责道:“郭络罗氏,你这又是何必呢?朕……朕不会怪罪于你,朕知道你身居翊坤宫定受了不少的委屈,朕知道。”
玄烨一言,令在场的一众人不免为之心里生怨。佟氏自然知道郭络罗氏的把戏,虽然事先未与她商量,但此时此刻,她已经全然明白,且竟不想连自己都被算计了。纳喇氏也看出郭络罗氏这等把戏,只是她也不屑于揭穿她,毕竟若太子死了,对自己也是有益的。至于钮妃和马氏,则是急忙关切地侍立到玄烨身旁,见郭络罗氏脖子处流着鲜血,急的直揉搓手中的绢帕。
“皇上,太医正在里面,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钮妃不忍道。
仁宪坐在那里,哭笑不得,只能冷笑地看向郭络罗氏,任其在玄烨面前演戏,还惹得玄烨真为她牵动了心。她着实感叹,自己若有这等厚颜本事,那还有董鄂妃何事……男人不都吃这一套么……
郭络罗氏急忙发出微弱的声音,拒绝道:“皇上,不可,太子还性命垂危,万不可让太医离开。臣妾……臣妾谢钮妃娘娘挂心,臣妾无事的。”郭络罗氏又瞧向玄烨,“皇上,就让臣妾去死吧,臣妾有愧啊!”说完,郭络罗氏紧闭着眼睛,泪流不止。
博尔济吉特氏泄气地瘫坐到地上,眼睛呆滞,一时间心如死灰!想来自己一向视郭络罗氏为心腹,听其出谋划策,毫无防备,不想,这人变脸竟这般之快,如此叫人始料未及。现下她才明白仁宪总是叮嘱她要处处留个心眼,凡事要留有余地的忠告。可以她从前的势头,她哪会懂得这些。这般,是懂了,可纵是如此也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终,眼前的戏态没了,太医为郭络罗氏进行了伤口的处理,而郭络罗氏也被送回了翊坤宫,现下该轮到自己的审判了……攀诬嫔妃,谋害储君,侍君不敬,言行轻慢,罪不可赦……赐毒酒!
澜乔知道她是冤枉,佟氏知道她是冤枉的,太后更知道她是冤枉的,却都无人开口替她求情。博尔济吉特氏深深陷入绝望的深渊,她开始变得不哭不闹,无声无息,只任由侍卫将她拖拉下去,一路上任由别人异样的眼光,心如死灰……她突然一下子懂事了,就那么一瞬间,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知道一切都无用了。
而对于秋儿,澜乔待博尔济吉特氏走后,她朝玄烨开口道:“皇上,秋儿是我宫中的人,如何责罚请由臣妾带回宫里处置。”
秋儿听此,心存感激,知道以澜乔的心性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玄烨自是允了,只是此事一出,纵是澜乔脱了干系,可现下保成仍然处于危难之中,而自己与仁宪的母子情分也有了很大的裂痕,故一向重视亲情,心存仁孝的玄烨,心中有说不出的压抑与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