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宫后苑私语后,纳喇氏有事无事便登门拜访永和宫,偶尔还领着她的大阿哥。澜乔本是喜欢小孩子的,可却因为知道纳喇氏的目的不纯,故也不是十分热络。便是纳喇氏一句,她就敷衍迎合一句,若是有孩子在,就叫来顺陪着玩,淡淡的热络不起来。
倒是保成,第一次见面就与澜乔很是投缘,此后她便常常与保成在东暖阁玩耍,纵是玄烨在一旁批阅奏折,亦不觉得吵闹,只觉得这是天伦之乐,有他们在,他便安心。
这日,玄烨叫澜乔一同来吃晚膳,过后又以特意命人到宫外买了豆沙卷为由,将澜乔留在东暖阁。这豆沙卷是玄烨和澜乔第一次相遇时,澜乔耍赖要来的,这事玄烨一直记得,纵是没在宫里遇到澜乔时,玄烨也会偶尔想起,每次都会因此而露出笑意。
而澜乔将曹方从宫外买回来的豆沙卷,吃个精光,就在玄烨脸露不悦,怪澜乔没给自己留一块的时候,澜乔倏地伸出手来,将一块豆沙卷送到玄烨面前。玄烨立时灿笑了,叫澜乔喂到他嘴中,吃过后只觉得甚是香甜。
先皇后赫舍里氏所出的保成,就是二阿哥也在,他如今两岁了,已经可以满地乱走了。便追着澜乔,一句一句“章娘娘”地跑来跑去。他们二人和两位乳母在里间,玄烨在外间,玄烨因听到两人充满童真的对话,时而露出笑意。
“只剩下最后一块糖了,怎么办?”澜乔蹲下身子,摊开的手掌心里放着一块焦色的饴糖,只见她看了看手里的饴糖,又看向面前站着的保成,逗弄着问道。
保成虽是两岁,但自小长得比同龄的孩子大些,奴才们都说是玄烨照顾的好,可见皇上的慈父之心。澜乔亦觉得此话有理,甚至还有些羡慕保成,因她的阿玛可从未在自己身上付出这样的心力。
只见保成嘟嘟着小嘴,脸蛋因为一旁的火炉被烤的红彤彤的,可爱极了。他是可以简单地交流的,只是没有成形的句子,但稍有些耐心,便能听懂。只听他带着奶音道:“我吃。”
澜乔一听,扁起嘴来,佯装不乐意道:“那可不成,章娘娘还想吃呢,章娘娘可喜欢吃糖了。”
保成一听,有些急了,伸出小胖手便去抢澜乔手上的糖。澜乔见此,敏捷地将手一缩,一本正经道:“保成,章娘娘告诉你,有个成语叫孔融让梨,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你是小人,我是大人,所以你要让着我,将这个饴糖给我吃。”
澜乔说的一本正经,惹得玄烨将奏折放到案上,悄声走过来,偷瞄着两人争抢糖的场景,笑的合不拢嘴。
乳母们也都憋着笑,却也不敢笑出声来,只裂开的嘴巴合不上了。
保成哪听得懂这些,本能的就要伸出小胖手去抓,澜乔却倏地将手攥成拳头,又放置身后,偷偷地将饴糖放置另一只手后,她便将握拳的双手伸到保成面前,道:“保成乖,你猜猜,哪个手里有糖,猜中了,就给你。”
保成自是不会明白那么多,但他刚瞧着糖在哪只手里,便去抓那只手,还吃力地将手翻过来,并用圆滚滚地小手指头去掰澜乔的手。待他终将指头掰开,却发现竟没有糖,立时急的哭了起来。澜乔见此,急忙将另一只手摊开,将糖放置在保成面前,保成这才止了哭声。
玄烨见此,却走了进来。
母乳见此,慌忙行了大礼。澜乔起身,屈身行礼,却见玄烨正色地朝保成而去,而后蹲在保成面前,认真道:“保成,皇阿玛知道你能听懂。这凡事都有规则章法,对于心爱之物,取之有道,不可乱了章法,否则人便越发肆意行事了。”玄烨这般说了一通道理后,将澜乔手中的糖拿到自己手里。
澜乔虽想说保成是个孩子,但她也知道:养不教父之过,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亦是玄烨为父的职责所在,便在旁没有言语。
而保成似懂非懂,也似乎是因为玄烨太过严肃的样子而心生了几分畏惧,故那双小胖手迟迟不敢去要他皇阿玛手中的饴糖。而玄烨则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猜糖的游戏,只要保成没有猜中,他便不给糖吃。终过了几轮,保成终于知道反其道而行,猜中了糖在他皇阿玛的哪只手里。玄烨便将糖放到保成的手心里,保成也终于历尽艰辛吃到了他念想的饴糖。
其中一位乳母,开口奉承道:“皇上果然英明睿智,这般咱们的二阿哥不仅懂得了取之有道,还会反治其身,也见咱们二阿哥是何等的聪慧。”
令一位乳母,不及先前乳母略有些文墨,说不出些什么来,只在旁应和着。
玄烨却起身道:“孩子都是一样的,要看为人父母如何教。正所谓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总要将道理教会于他,好叫他从小便明白,礼仪法度,不可肆意行事。”
澜乔在旁虽不做声,却因着玄烨的耐心,细心还有爱心而心生钦佩。其实玄烨一日的时间十分有限,要学习史鉴,要处理国事,要礼孝尊长,自然还要繁衍子嗣……可纵是这样,对于子女,他哪个都没有疏忽,再不济也会亲自去探望,再抱抱,亲泽几下。保成自然是特殊的,因这孩子从出生便没了额娘,故玄烨便更是亲力亲为。
澜乔想,这样的男人,真是有但当,负责人,仁孝善良的好男人,也是值得自己托付的男人,哪怕自己只是他众多女人中多的一位。澜乔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这样想法上的改变,可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她却迟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自打她知玄烨欲要亲征后,她便觉得玄烨可能随时会离开,会死生不再相见,如此,她便异常珍惜,也正是因为这种珍惜,她与玄烨的感情与日俱增。
那一夜,保成睡了后,澜乔躺在东暖阁的床上迟迟没能入睡。她抬起头,撩开帘子,竟想知道玄烨是否还在批阅奏折。因着她觉得,玄烨也有可能去了西暖阁,召别的嫔妃侍寝,毕竟自己确是在初夜似受了重创,玄烨答应让自己安息几日,不行床笫之事。而今夜,她本也该回永和宫的,但因和保成玩的太晚,玄烨便以此为由叫她睡在了东暖阁。
终,澜乔听到了茶杯碰撞的声音,这才知道玄烨并未去找别的嫔妃侍寝,如此便安心了。她亦怪自己是否也和别人一样,嫉妒起来。可澜乔却控制不住,她想着只要自己知道,不要表露出来便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玄烨终上了床。他见澜乔仍没有睡,便轻声问道:“太医都说了让你多休息,怎的还不睡?是不是没有朕睡在你身旁,你便不能安寝?”
待玄烨躺下,澜乔自然地躺倒玄烨怀中,搂着玄烨,细语道:“皇上还说臣妾,臣妾想这般的叮嘱太医也一定对皇上说过,可皇上却日日睡的很晚,臣妾担心皇上的龙体。”澜乔说着,便搂的越紧,好像玄烨真似病入膏肓,不久于世似的。
这样的话玄烨从前日日都听,可换做是澜乔说,他便觉得心里十分暖和。“朕刚看保成又踢被子了,帮他掖了掖被子,却听他嘴里还在说糖啊糖。”玄烨嘴角露出笑意。
澜乔抬起头,看向玄烨的脸,微笑着。
玄烨不明:“为何这般看着朕?”
澜乔笑道:“皇上,臣妾觉得您最有魅力的地方不是发号施令,也不是爱护臣妾,而是……而是您对保成亲力亲为的关怀。试问天下多少父亲,只将这等育儿之事当成琐事,并不挂怀,能时不时地关切几句已是不易,可皇上竟这般细心,可见皇上的心地好。”说罢,澜乔躺在玄烨胸膛之上,甚觉踏实。
玄烨听后,却脸上流露出愧责来。他道:“朕是有愧于保成……”
澜乔知道玄烨的心思,也知道他的自责,但她不愿玄烨这般,便伸手挡住玄烨的嘴,道:“皇上,不要自责了,若是先皇后知道您如此眷顾保成,她一定会欣慰的。”
说起保成,玄烨倒有件国事想告知澜乔。说是国事,亦是家事。他道:“其实朕已决定于下月十二月十三日,在太和殿举行册封大典,立保成为皇太子。”
澜乔一听,立时紧张地抬起头来,道:“皇上此举,可是已经决定要亲赴战场了?可皇上,那吴三桂逆天而行,定不是个长寿的人,皇上何不熬死他,何必要和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玄烨诧异地看向澜乔,不知她竟还将此事放在心上,且如此在意紧张。玄烨不禁一笑,拉过澜乔到自己的怀里:“小声些,小心吵醒了保成。”
澜乔压低声音又问道:“皇上回答臣妾,可是要亲征?”
玄烨道:“若是朕亲征呢?”
澜乔的心立时酸涩不已,像被揉搓过。但很快,她眼神坚定而平静,道:“皇上若是出征,臣妾只是区区妇人,也无力阻拦。可皇上要答应臣妾,一定要带上臣妾,否则,皇上出征那日,就是臣妾命绝之日。”
玄烨立时心震荡了一下,垂眼看向澜乔,许久没有开口。终,他沉静下来,轻抚澜乔的头发,柔声道:“嫔妃自戕可是大罪。”
“臣妾不在乎。”澜乔倔强道。
玄烨欣慰不已。想来这些日子,澜乔渐渐地向自己敞开心扉,且亦无遮掩地陪在自己身边,有的时候幼稚的像个孩子,令自己十分想要呵护她,拼尽所能让其无忧无虑;有时也有几分心事挂在脸上,玄烨虽是明白澜乔有许多时候也知道吃醋了,却也为此高兴,说明她心里有自己;而有时又娇柔地像潺潺的溪水,清澈见底,明眸纯粹,似饮了许多也还要再喝的欲望。不得不说,他迷恋她,倾心她,喜悦她,更越来越依恋她。
玄烨道:“你放心,以后朕去哪里,一定带着你,我们永不分离。”
这般听来,纵是玄烨去亲征,自己亦能陪在身边,能同生共死,那也不枉此生。
如此,澜乔想,那纳喇氏便没了自己儿子被立为太子的指望,想必日后也定不会再来烦扰自己了。可没成想的事,纳喇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仍旧时常来寻澜乔说些闲话。澜乔想,这人还真能隐忍,想必立太子的消息一出,她定会心有不甘,恼羞成怒,可见到人,竟一点也瞧不出来。也或许她另有打算,毕竟保成年岁还小,来日方长。想到这,澜乔总忍不住替保成担心,生怕有人会因为太子之位而算计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