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女人各个都是闲的发慌,只等着看热闹的。如今澜乔的热闹没结束,倒是又多了个郭络罗氏的,她们也尤不嫌多。
只见郭络罗氏双膝跪地,身子瑟缩,神情觳觫地看向太后。这在郭络罗氏的贴身宫女紫萝眼里显得有些不寻常;因以她之见,这后宫之事如今是由钮妃主事,在这之前是赫舍里皇后主事,并未听闻是由太后主事;而太后的存在感也不过是荣耀博尔济吉特氏一族,或作博尔济吉特氏的枪使,怎的会令一向镇定自若的郭络罗氏这般畏惧?
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连自己这个心腹也瞒着?亦或者察觉出什么仁宪太后不可告知的秘密?若是这样,那必定是晓得太后手腕的,所以她才会这般惊惧!
郭络罗氏朝着仁宪太后辩解道:“太后,您万不可听这个章氏胡说啊!她……臣妾……臣妾并没有对皇上说过这话啊!臣妾说的是奉太皇太后懿旨,而非太后啊!”
澜乔心里暗哼:郭络罗氏,你有你的说辞,我有我的说辞,难不成要闹到皇上那,亦或者叫梁九功来证实咱俩谁说的对?且不说这就是个模棱两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纵然并非如此,你和博尔济吉特氏等人的把戏,皇上定是一看便知,这等兴风作浪,只看从前佟氏她们被囚禁的下场便知,你还想狡辩,我看你是有口难辨。而且向来后母与养子之间容易出嫌隙,但这养子是皇上,谁轻谁重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就等着吃你结下的恶果子吧!
仁宪朝郭络罗氏诡秘地眨着眼睛,漫不经心问道:“那你可有说是是阿木尔亲到的慎刑司,传的口谕啊?”
听此,郭络罗氏更是惶惶不安起来。她开口道:“臣妾……臣妾是有提过阿木尔姑姑,可臣妾说的也是实话啊。臣妾并无意……无意挑拨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啊。”后面这句,郭络罗氏说的极轻,很是避讳。
太后悠悠地走回到正座上,轻抿了一口茶,杯口离开嘴唇之际,她抬眼看去郭络罗氏,眸光甚是阴沉,似深渊般叫人捉摸不透,也叫人见了多了几分怯意。
连一向言行无状的博尔济吉特氏此刻都不敢多言,因她从前见过这眼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仁宪放下茶杯,垂眼道:“这啊,虽是实话,但要看怎么说了。你,郭络罗氏,安的什么心思以为哀家不知道么?你向来八面玲珑,在王氏李氏那件事上,即想不得罪颇有些家势的李氏和王氏,又想在皇上面前显摆自己的通慧,得体,便将哀家给算计了进去。自然,你和皇上说些个什么,你定以为传不到哀家耳中。今日若是没有章氏,哀家是真不知道你有这份心啊!”仁宪逐渐变得声色俱厉,“这人人都知道皇上不是哀家亲生,故在这宫里,尊位的便只有太皇太后。哀家自然不会计较这个,但是你们这些人,如此的践踏哀家,是要皇上落个不孝的名声么!”
仁宪本就因为立后和立太子之事耿耿于怀,而郭络罗氏所沾染之事更是事关仁宪在皇上心里的位置。虽是世人都皆知皇上与太皇太后感情亲厚,但面子上,仁宪是皇上嫡母,皇上又事事周全,故太后想要的是自己与太皇太后一样,皆是皇上的至亲,是皇上所看重的。可如今叫仁宪知道,这郭络罗氏阳奉阴违,颠倒是非,将主使此事的太皇太后撇去,让自己背这不行公允之事,偏袒的黑锅,真是叫她不得不动怒,怀怨。这事若是换做旁人也许不会这般介怀,但仁宪太后在后宫不得愿多年,心里已经狭隘道了极致……
且上次佟氏之事皇上已为了佟氏这个至亲表妹,让她失了颜面,可见自己这个无血缘关系的嫡母,连个区区的庶妃佟氏都不如。可他是皇上,自己又怎能拗得过他,如此,她便怒气冲天,看谁都不是和自己一条心!
郭络罗氏挺起上身,急言道:“太后,臣妾冤枉啊,臣妾并无此意啊。是她……”郭络罗氏转身指向澜乔,道,“是这个章氏,她以为臣妾在这里是在太后面前告了她的黒状,她才这般陷害臣妾。而且,而且她这般污蔑臣妾,不过是想让太后将注意力都集中到臣妾身上,好叫她可以借此脱身!太后,她可是死罪啊!”
澜乔一听,果然是有意赐死自己啊,真是想到就后怕啊!
仁宪蔑视地看向郭络罗氏,阿木尔见此在旁道:“郭络罗氏,章氏什么罪岂容你来置喙,太后面前,不得胡言。”
赫舍里氏和博尔济吉特氏一听倒是坐不住了,不是说要一杯毒酒赐死这个章氏么,怎的现下倒是看似无此意了?
如此,赫舍里氏跪地道:“太后,臣妾相信郭络罗氏姐姐的为人,郭络罗氏姐姐定不会说出对太后不敬的话,一定是章氏出言污蔑。太后明鉴,定不能饶了章氏这等祸害啊!”
博尔济吉特氏一向是个脑子没数的,但她想着,郭络罗氏也是她宫里的,平时对她也是恭敬,且又常为她出主意,且今日确是来除掉章氏的,故她也跪地道:“太后,章氏才是祸害,是狐……不是,是毁坏皇上清誉,太后定不能轻饶。”
仁宪弹了弹衣袖,缓缓道:“你们啊,拿哀家当枪使,以为哀家老糊涂么?哀家不比你们大几岁,这种后宫伎俩哀家是见惯了的,哼,你们还真当哀家是傻子啊。”
这般,几人皆低下了头。
澜乔想,这太后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也有些阴晴不定。
仁宪又呈现出一副慈祥之态道:“你们啊,就是太过悍妒了。这章氏无非就是皇上宠爱了些,这若是你们有这般恩宠,你们还会到哀家这里陪哀家说这会子话么?”
阿木尔在旁笑道:“太后,皇上是最仁孝的,去年您身子不适,皇上便叫人特意寻来那千年人参给您补身子,常常来请安,还亲自喂服您喝药,可见皇上的用心。”
阿木尔这话说得甚得仁宪欢心,也叫她得了颜面。只是她一瞧见郭络罗氏,便即刻心有阴霾。
博尔济吉特氏也道:“是啊,您是博尔济吉特氏,太皇太后亦是,你们和皇上都是骨肉至亲,是对皇上来说最重要的亲人。”
博尔济吉特氏甚少让仁宪心悦,如今倒是说到点子上了。仁宪道:“这心里有的,自然不用多说。可这再深厚的情分也架不住有心人挑唆,轻贱啊。”
这般听来,郭络罗氏即刻垂面道:“太后,臣妾真无此心。日久天长,太后慧眼,定能看出孰是孰非。”其实郭络罗氏也是能言善辩的,只是今日这事,澜乔刚好直击在太后最在意的事上,很是出手狠绝,这才让郭络罗氏没了反转事态的能力。
太后瞥眼道:“那你的意思是现下哀家老眼昏花了?”
郭络罗氏又忙哭丧辩解道:“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仁宪也烦了,自是不愿再听郭络罗氏毫无意义的辩白了。她慵懒道:“得了,今日哀家也有些累了,有些车轱辘话哀家也不愿意听了。”她又顺了顺嗓子,正色道,“只是,事关章氏的,章氏也是逃脱不掉的。”
赫舍里氏等人听此,即刻暗笑。
澜乔知道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仅又为自己捏了把汗。
仁宪继续道:“章氏,哀家也素来懒理后宫之事,但今日你也瞧见了,不是哀家要追究你的错处,实在是有人抓着你不放啊。不过,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你若无错处,她们何来理由来哀家这告你的状。若是哀家轻纵了,又会有人暗地里说哀家不够公允,有所偏袒。”
如此听来,澜乔道:“太后,有您这话,您就是赐死臣妾,臣妾也无憾了,臣妾是太后和皇上的奴才,臣妾的命是太后和皇上的。”
仁宪听了撇嘴一笑,道:“你倒乖觉。”
见澜乔得仁宪心悦,其余几人不免斜眼瞪向澜乔。
“得了,你便在这寿安宫跪上三个时辰吧。”
三个时辰,岂不是要到天黑!!!
阿木尔在旁和言道:“太后,如今天冷,这三个时辰是否时间太长了。”
仁宪故作糊涂道:“这又是哀家糊涂了,这么冷的天,外头砖石又硬,这不可。那……阿木尔你便给澜乔个垫子让她跪着吧,便只跪两个时辰吧。”
澜乔听此,虽是也不愿受此惩罚,但好在命留下了,且好歹有个垫子,故她道:“臣妾谢太后恩典,谢太后训诲,臣妾领罚的时候也一定将太后的话铭记于心,反复背诵,以免日后有错。”
仁宪笑道:“行了,真是个嘴会说的,怪不得皇上喜欢。”
话说到这,阿木尔努嘴看向郭络罗氏,仁宪便眼睛一沉,顿了顿开口道:“至于,郭络罗氏,你便将刚刚哀家对章氏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到皇上面前说,告诉皇上,哀家是如何被你们逼的如此出手惩治章氏。若再敢颠倒是非黑白,叫哀家担什么冤屈,你且等着,看哀家如何待你。”
这般听来,郭络罗氏虽是即委屈又为难,但只能瑟缩道:“臣妾明白,臣妾定会一字不落地告诉皇上,让皇上明白太后的用心。”
待仁宪走后,澜乔即刻在秋儿的搀扶下起了身,想趁机舒展舒展筋骨。可郭络罗氏几人却如饿狼般朝澜乔恶扑了过来。
郭络罗氏恨怨最大,她红着眼睛,抑制不住地先开口道:“好你个章氏,如此泼脏水在我的身上,叫太后对我心生不悦,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博尔济吉特氏也道:“没想到啊,今儿让你这个贱人逃过一劫,不过下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赫舍里氏又道:“你个贱人,给我等着瞧,太后何等英明,定不会容你。”
澜乔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来,便佯装委屈道:“姐姐们,妹妹我真的无心争宠。想着皇上也不过是对我一时新鲜……还有姐姐们,你们若是见不得我好,只像佟氏随时到我永和宫发落便是,我自然也会乖乖受姐姐们罚的。只是万不可再来叨扰太后了,太后她本就辛劳,既要敬孝太后太后,又要时时挂心皇上的龙体,还要到佛堂为万民祈福,所以,姐姐们还是别来让太后忧心了。”
如此,三个人似气的七孔生烟,博尔济吉特氏甚至撸起了袖子来。
阿木尔瞧见,怕博尔济吉特氏又做颟顸之事,便上前道:“怎的几位小主还不离开么?难道要和章氏一起受罚么?若是这般,我自会向太后禀明。”
听此,她们三人皆尴尬一笑,然后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匆匆离开了。剩下澜乔,怏怏走到院子中央。
她本以为仁宪太后会给她个厚些的垫子,起码是她自己在佛堂跪着的那种垫子,不想竟是个薄薄的,摸起来连点棉絮都没有的两块绸缎缝在一起的“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