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澜乔守在通贵人母子身旁一夜未合眼,可她却精神头十足道:“贵人,您还在月子里呢,不能累到了,快把小阿哥给奴婢抱着吧。您放心,奴婢这手臂力气大的很,定会抱的稳稳的。”澜乔已经在通贵人面前展开双臂许久,奈何通贵人就是舍不得放下。
一旁乳母和宫女瞧着两人争抢了一早上,便是通贵人睡醒后,就一直抱着小阿哥不肯离手,因此急得澜乔直跺脚,旁人就只顾在旁偷笑了。
澜乔眼睛瞧着小阿哥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样子可爱极了,急道:“贵人,您就让奴婢抱抱吧,不然小阿哥一会就又要喂奶了,到时候就要交给乳母了,奴婢就又抱不成了。”
通贵人坐在床上,头上戴着的福寿抹额是澜乔的手艺,因此针法粗糙,连线头子都冒出来几根。可通贵人竟不嫌弃,一直戴在头上。惹得澜乔笑她说这是被人害的,如今怕是只敢用自己做得东西了。
通贵人偷瞄着澜乔急跺脚的样子,故意不做声,后见澜乔有些生气了,才开口道:“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去啊,干嘛老抢我的。儿子,看到没有,没准你还能凑成人家的好事呢。”
澜乔害羞地看了看一旁的乳母,见其竟在笑自己,立时红了脸。她收起已经举酸了的胳膊,朝通贵人怪道:“贵人昨日的话难道忘了么,不是说是咱们的孩子么,这才过了一夜,您就不承认了。还在孩子面前胡说,不怕等孩子大了,我告诉他你额娘是如何不认帐!”
通贵人抬脸朝她看去,促狭道:“什么时候成了章娘娘,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啊,且他章娘娘的古怪事情,我可有的给他讲了。”说着,她脸凑向孩子,逗笑道,“是不是?是不是?”
澜乔听通贵人一口一个“章娘娘”,羞得想钻进墙缝里。她便涨红着脸,微恼道:“贵人这样取笑奴婢,奴婢还是请旨出宫吧,哼。”
通贵人见此更是笑道:“哟,你这是威胁我啊……好吧,好吧,你来抱。”说着,她示意地将身子调转向澜乔,手却仍旧抱的紧紧地,不肯放松。
澜乔欣喜地走过去,双臂展开,瞧见通贵人不情愿的样子,道:“贵人,瞧你,如此不舍让小阿哥离开你怀,那您到底让不让奴婢抱抱啊,奴婢可求您半天了。”
通贵人稍稍抬起胳膊,眼不理孩儿,道:“好,好,抱吧,抱吧,给你……”
倏地,澜乔伸手进小阿哥的身底,终将小阿哥抱在怀中。只见她一只手托着腰,一只手环住小阿哥的头,脸靠近感受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当真是喜爱极了。人都说后怕,这是真切的。哪怕是现在,小阿哥健康平安地躺在澜乔的怀里,澜乔依然能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想到马氏那么多夭折的孩子,再想到昨夜的惊险,澜乔便吓得内脏如被掏空了一样。
通贵人瞧见澜乔脸色的变化,便道:“太医说了,咱们的小阿哥无大碍,好好养着就成了。”
太医说的话澜乔也是知道的。她咧了咧嘴角,道:“小阿哥,小阿哥,我们的小阿哥……诶呦,你可真可爱哦,你怎么那么可爱哦,我可喜欢你了啊。小阿哥……小阿哥。”
通贵人躺下,看着这样其乐融融地一面,笑道:“哪日若是你做了额娘,怕是要成日里抱着自己的孩子,谁要都不肯给呢。”
澜乔一边逗笑小阿哥,一边道:“我才不做额娘呢,太受罪了,我啊,这辈子还是不要孩子了,自己顾自己就挺好的。再说,不是有小阿哥了么。是不是啊,小阿哥?”
“这宫里的奴才都被你这咸福宫的一个澜乔给带坏了。”玄烨竟突地走了进来,后头只跟着梁九功。
澜乔虽是吓了一跳,孩子却在她怀里稳稳的。她抱着小阿哥,屈膝道:“奴婢和小阿哥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起来吧。”玄烨瞥了一眼她。
通贵人刚欲要从床上起来,一旁的乳母赶紧过去搀扶,玄烨见此:“你就免了吧,都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你啊,昨儿真是受苦了,朕命人送来许多补身珍品,你可一定要养好身子啊。”
通贵人胳膊撑着上身,道:“臣妾谢皇上。只是皇上这么早便来了,许是没用早膳吧,快,小菁去命小厨房为皇上准备早膳。”
“是,奴婢这就去着人准备。”
玄烨见到澜乔怀中的小阿哥,笑得合不拢嘴,他接过小阿哥道:“罢了,朕是衬着早朝前的功夫赶来的,待不了多久朕就得回去早朝了。”
澜乔却在一旁碎碎念道:“那你还来什么来啊,人家求了一个早上才抱一会小阿哥,偏你来就抢过去了。”
通贵人嗔怪地看向澜乔,澜乔瞥了瞥嘴,止住了碎念。
偏玄烨耳朵好使,只是非但没有怪罪,而是笑着道:“朕的儿子呦,你可别叫这个澜乔的给带坏了,成日里没大没小,出言不逊,身为女子,三从四德一个没占。”
通贵人和乳母一听,忍不住在旁偷笑了起来。
澜乔微恼,凑到小阿哥跟前,道:“小阿哥啊,你可别听你皇阿玛的,奴婢我啊,满身正气,聪明过人,奴婢还会西洋学,你皇阿玛当初认不得西洋仪器的时候,还是奴婢我教他的呢。”
梁九功在旁听的,直觉得澜乔的话句句不敬,慌的他头上的汗擦完又出。
玄烨却听的欢喜,无非是只要澜乔说出的话,除了什么出宫不嫁人的,玄烨听了都高兴,总之都是其他女人嘴里说不出的话。玄烨道:“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竟这般夸自己。”他又对通贵人道,“你啊,好好管管她,身为女子,竟比男子还要张狂,日后不吃亏才怪呢。”
澜乔撅嘴不屑,突一个念头闪过,便开口道:“皇上,名字呢?”
通贵人一听,也十分期待地看向玄烨,只是有所顾忌不敢开口索要。
玄烨深沉一笑,而后将孩子放到澜乔怀里,又对梁九功挥了下手。梁九功也不知怎得,只要澜乔在场,他便迟钝些。要是往日,他早就将东西拿出,可如今还需皇上朝他要。
梁九功从袖中取出一折叠起来的纸张,而后双手递交给玄烨,玄烨便将纸张打开,递给澜乔。澜乔将小阿哥交给乳母后,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开口念道:“万頫?”她抬眼看向玄烨,又看了看通贵人,她知通贵人读书不多,并不明这名字的含义,未免通贵人尴尬,她开口道,“頫眺流星,仰观八隅;且受万人仰慕,皇上这是要给我们小阿哥尊贵啊!”
玄烨笑着嗔道:“属你聪慧,通贵人你调jiao的好啊!”说罢,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嘱托道,“那个,通贵人,好好调养身体,朕得空再来看你。”说罢,看向澜乔,“你可别把朕的儿子教坏了。”
玄烨走后,乳母将小阿哥抱去喂奶。澜乔则一边喂通贵人汤水,一边道:“贵人,您看皇上多看重咱们的小阿哥啊,万頫,多尊贵的名字,可见皇上对这个孩子寄予的厚望。”
通贵人用绢帕擦了擦嘴,目光柔和看向别处,温婉道:“是啊,皇上当真是看重小皇子,听了你的解释,我这心啊,真是欢喜。”通贵人长呼一口气,“在这宫里,皇上的看重是最重要的,如此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没什么野心,只求孩子能在他皇阿玛的护庇下成长,但我也知道,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皇子亲自照顾的那位皇子金贵。”
澜乔端着汤碗,笑着安慰道:“贵人,我想在皇上眼里,孩子都是一样的,你瞧咱们皇上对三公主的宠爱便知道了。至于二阿哥,他是个没娘的孩子,不比咱们万頫有亲额娘在旁呵护着,所以皇上才亲自照顾,这足也能看出咱们皇上的慈父之心。但是这二阿哥才周岁便有如此的殊荣,却也未必是好事。”
通贵人锁眉凝重道:“你的意思是?”
澜乔垂眼思衬后,道:“贵人,咱们的万頫能平安顺遂是最好,旁的咱们不管,也管不了。有些东西是旁人争破了脑袋要争的,咱们不争就是智慧。还有一人,奴婢提醒贵人不得不防。”
通贵人不明问道:“你所指何人?”
澜乔看了看身后,而后凑近道:“贵人如今有了皇子,那敌人就不光是储秀宫那两个了。”
通贵人神情紧张道:“可是延禧宫?”
澜乔意味深长道:“自贵人有孕以来,经历过这么多的祸事,咱们还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毕竟历朝历代皇子间的争夺便是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刀光剑影了,暗箱毒害了……”
想此,通贵人觉得澜乔说的十分有道理,她便又想到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劫难。她似自言自语道:“不知皇上会如何发落储秀宫那两个人。”
长春宫内,李氏和王氏脸色惨白地坐着,似丢掉了几个魂般。博尔济吉特氏瞧见,嗤笑道:“这皇上真是英明啊,放了双死人的手在储秀宫的院子里……”说到这,她又瞧向王氏和李氏惨白的脸色,便忍不住大笑,“瞧你们的胆子,真是窝囊,便是在我院子里放个死人,我断也不会害怕成你们这个样子,当真是应了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做贼心虚。”
钮妃刚入座,待众嫔妃行礼后,她便开口斥责道:“博尔济吉特氏,你刚的话太过放肆,难道你忘记皇上的训诫了么?”
博尔济吉特氏瞥了瞥钮妃,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佟氏开口道:“可不是么,还是博尔济吉特氏胆子大啊,井里头死个太监都能安枕,怕是坏事做多了,自己也见怪不怪了。”
王氏一听佟氏开口,便气的朝其看去,恨她落井下石,还恨她打了自己一巴掌。王氏最爱面子,如此便是恨极了佟氏。
博尔济吉特氏刚想开口反驳,钮妃打断道:“都不要吵了,你们身为皇上的妃子,一见面就斗嘴,难道不怕奴才们笑话么!”
佟氏栽歪着坐着,拉着长音道:“娘娘别气啊,气又有什么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是草原上的。”
博尔济吉特氏用手指指向正对着自己而坐的佟氏,道:“你!”
佟氏冷哼道:“难不成又要搬出太后么?哼,那我看你是还没跪够!”
钮妃手拍在座椅扶手上,大声斥道:“都住嘴!昨夜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你们竟还有闲心在这斗嘴,吵闹,若还这样,都回宫闭门思过去,免得出来惹皇上心烦。”她见众人终止住了,又开口道:“说起昨夜之事,本该本宫亲自调查处理,给通贵人一个交代。但因稳婆是我着人安排的,故为了避嫌,以示公允,本宫便想安排他人处理。”说罢,她看向纳喇氏,道,“纳喇氏,自先皇后去世以后,你便和马氏帮助本宫协理六宫。因马氏子嗣颇多,又有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需要照顾,所以本宫想命你彻查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