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似从两个女人的争执中察觉出了什么,他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却在这个时候被一匆匆闯进来的侍卫打断了。这神色紧张的侍卫,开口便道有重要军情来奏报。既是重要军情,这里就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此,玄烨的心便早飞到了奏折上,因为在他的心里,国事远比这些后宫事情重要,且作为天下人的皇上,此身份要远超过其他。
钮妃见此,知玄烨的心意,便手搭向霁月,起身道:“皇上,即有前朝之事要繁忙,那这里的事情便暂且搁置吧。只是臣妾认为,此事臣妾也有过错,故臣妾不便着手处理。”
玄烨转面道:“你何错之有?”
钮妃提了提垂下身的长袍,而后跪地道:“皇上,臣妾有错。那稳婆是臣妾安排的,虽臣妾细细查过他们的底细,可如今竟还出了如此的事情,可见是臣妾不够细心。因此臣妾还望皇上另命人处理此事,以示公允。”
玄烨因心念国事,故也不想在这等小事上太过上心,便道:“你的为人,朕是知道的,只是近来天气寒凉,你又身子弱,那这样就由你来安排人来查清此事;只是无论谁来调查此事,都要务必问过你,你也勿要严格督促,绝不可心软。”
钮妃垂头恭顺道:“臣妾遵命,臣妾谢皇上信任,定安排妥当的人来彻查此事,也会尽心督察。”
王氏以为就此逃过一劫,刚喘了一口气,不想玄烨此刻正瞧向她,她便一口气又噎了回去。玄烨开口道:“别以为你……”他又看向李氏,“你们……可以就此逃脱了,朕会一直过问此事。至于你,王氏,你是愚蠢,且头脑不清,杀人都不明白要把溅在自己手上的血给擦干净就出来喊冤,你是真以为朕的眼睛是瞎子看不见啊!”他伸手指向王氏,“你,王氏,朕将周全的那双手朕赏给你。”他又指向李氏,“还有李氏,朕赏给你们。就将那双手放在储秀宫的院子中间,好叫你们每日都警醒着。”
李氏急道:“皇上,臣妾有何错啊,臣妾……”
玄烨锁眉正色道:“要让朕把话挑明么?那就不是成日里看着一双手那么简单了?”
听此,李氏掩面不敢抬头。
玄烨双手交叠放置身后,又仰面道:“你们两个啊,每日要和你们手底下的奴才,瞧上……一个时辰,人要到齐!”说罢玄烨定睛看向李、王二人,欲要离开之际又看了眼澜乔。不过,他刚出了门,声音又传进来道,“那个赵志唤,就不留用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日后子孙三代也别想再进宫了。”
赵志唤在里听此,先是惊惧地心提到嗓子眼,但想到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命可以保住,一颗庆幸的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他便扬声道:“臣谢皇上恩典!!”
钮妃和一众人恭送玄烨后,钮妃起身道:“今日之事想必大家也都劳累了。”她温和看向澜乔,道,“澜乔,今日你是有功的,这个皇上和本宫心里都是有数的,皇上虽没有嘉奖于你,但我相信你的富贵在后面呢。”说罢,她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意。
这般,澜乔羞颜低下了头,内心颇为沉重。
佟氏自是知道钮妃话的深意,可她实在无法想象有一日澜乔能与自己平起平坐,只要一想到澜乔伺候自己沐浴的场景,便认定了澜乔是只配伺候自己的下贱人,若真是叫她成了皇上的嫔妃,那自己手撕了澜乔的心都有。
王氏和李氏自是已经没有经历理会这些,她们都在心里思衬着皇上究竟知道自己的多少事?且想到要日日看那周全被砍下的双手,便觉得连宫都不敢回了。
钮妃又端坐到玄烨坐过的椅子,道:“本想今日给通贵人母子一个交代,但现下时辰已晚,且大家都还没有用过晚膳。那本宫便决定明天下令安排负责此事的人,且一定会督促此事,想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佟氏本想揽过负责调查此事的差事,但束梅字旁提醒勿要参与此事。待主仆二人出了咸福宫,束梅在旁提醒佟氏,这是得罪人的差事,且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和太皇太后定会过问。想那太后与佟氏有结怨,必定会在事情上鸡蛋里挑骨头,故佟氏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
佟氏听此,甚觉束梅为人聪慧,且诸事为自己筹谋的周到。
澜乔心有不甘地走出西偏殿,她是最后一个走的,临了她看向这个刚刚险些让她丧命的地方,多有感触。事实上,她不得不感谢老天奇迹地停了那场雪,好让自己及时赶到。因为即便小皇子命大,也要及时救治,否则后果不可想象,回想刚刚的一幕幕,当真是险象环生!
至于今日之事,虽是王氏和李氏未得应有的惩罚,而让澜乔甚觉不甘心,但她相信,这事最后定有一个结果,也注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即便玄烨因为某种原因而没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可自己对他们二人的丑不共戴天,澜乔想,或许自己也会像对付赵德海那般,替通贵人母子除去他们。
钮妃故意放慢脚步,待旁人离开后,她停住在门口。见澜乔仍徘徊在西偏殿门口,便叫身边的霁月叫了澜乔来。
澜乔意外钮妃还没有走,她行礼道:“娘娘,天冷夜寒,您怎么还没有回宫?”
钮妃看向通贵人所住的东偏殿,表情忧郁。
澜乔道:“娘娘可是想再看一看小皇子么?既是这样,何不进去瞧瞧?”
钮妃转面看向澜乔,笑笑道:“不了,我身上一身凉气,还是不要凑到那孩子跟前儿了。”她顿了顿,道,“澜乔,告诉本宫,你在西偏殿徘徊迟迟不肯走,可是因为某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心有不甘?”
澜乔低下头,又抬头回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却是这样想。”
钮妃温柔道:“本宫告诉你,在这个宫里面,从来不是心想事成的地方。即便心想事成,那也是伴随着诸多危险。”
澜乔不明地看向钮妃。
钮妃咳嗽了两声,顺了顺自己胸口的气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万事互相效力,却叫他人得益处。”
澜乔锁眉道:“娘娘说的是权衡之术?”
钮妃道:“也不尽然……”钮妃似后悔和一个宫女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她却也是从澜乔身上看到了无畏的勇气和正直之气,才有感而发。她又按捺自己的内心,道:“澜乔,话多说无益,有些还是要你自己经历,才会铭记于心。本宫比谁都希望宫中和睦,但能保全自己才是万全之策,像我与通贵人这等没有家世的,便只能仰赖皇上,你如今能在皇上跟前儿说上话,也是仰赖皇上的喜爱,所以要牢牢把握这一点。”
澜乔听的糊涂,不明道:“恕奴婢愚钝,不明娘娘话里的深意。”
钮妃略显避讳,道:“你无需太明白,但如今你需要知道的是,要心里接受将来会出现的各种结果,包括某人会侥幸逃脱惩罚。也要做出防备有人会借机掀起风浪的准备,总之这宫里处处是算计,你要好自为之。”钮妃怪自己说的太多,“罢了,本宫也乏了,且回去先好好照顾通贵人吧。”说罢,钮妃转身离开。
离了咸福宫,霁月一边扶着钮妃,一边嗔道:“娘娘为何要说那些子话,娘娘身子本就弱,又在外头站了许久,娘娘实在不该。”
钮妃怅然感慨道:“不知明日又会掀起什么风浪?总之人啊,惯会不知足,总是在无休止的算计和争竞中。”
霁月道:“奴婢看那澜乔倒是个特别的人。”
钮妃道:“是啊,只是她太过特别,也太过幸运,但人不能只靠幸运活着,有时候防并非是保命的上策,但是攻也要攻到地方,攻到时候,否则后患无穷。现下不过就是嫔妃间的争执,本宫还能说上话,可以澜乔的势头,又怎会限于此。她啊,得需要韬光养晦。”
霁月仰面看向钮妃的侧脸,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钮妃摇摇头,道:“本宫什么意思都没有,本宫只觉得都没有意思。”
澜乔进到东偏殿,只有两名乳母和两名宫女在,她神色忧伤地近到通贵人跟前,倏地,她双膝跪地,轻声道:“贵人,奴婢有错,奴婢若是不信那稳婆的话,今日小皇子或许就没有这般的苦难了。贵人,是奴婢不够仔细,是奴婢愚蠢至极。”纵使今日澜乔救活了小皇子,可她依然担心日后小皇子会有身上带有什么后患,实在是关心则乱。
通贵人见此,用胳膊撑起上半身,声音弱道:“澜乔,你这是干什么,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你何罪之有啊!”
澜乔痛悔地看向通贵人,道:“贵人……贵人,奴婢……”
通贵人打断澜乔,道:“快起来吧,先别跪着了。”待澜乔起了身,通贵人感慨道,“我阿玛在王氏手底下当差,若我产下皇子,她阿玛便在我阿玛面前低一等,她如何甘心。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已经如此当心,不想竟是稳婆出现了问题。想必为此,她的母家没少给她掏银子啊。”
澜乔安慰道:“贵人放心,皇上命人彻查此事,想必那王氏等人逍遥不了多久。”这话澜乔说的实在没有底气,可她也只能这样说。
澜乔将通贵人扶起,令其靠坐。通贵人淡然开口道:“皇上现是用人之际,王氏和李氏的母家都是有兵权的人,纵是受罚又能怎样,过了些时日他们便又能逍遥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通贵人扬起笑脸,“快,乳母,将孩子抱来,让澜乔好好瞧瞧。”
澜乔眼睛噙着泪水望着乳母抱来的小皇子,她欢喜道:“贵人,瞧他的大眼睛多像你,多黑多亮啊。”
通贵人朝孩子看去,笑道:“我看啊,他还是像皇上多些。他要是能像他皇阿玛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我啊就知足了。”
澜乔抱过孩子,轻轻地摇晃,雀跃道:“会的,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通贵人看着澜乔如此喜爱这个孩子,便收聚起笑容,认真道:“澜乔,这是我们三人的孩子,你,我还有皇上。你日你救了他的性命,你便也是他的额娘,我们一起呵护他成长,不让别人害他。”
澜乔使劲地点头,道:“奴婢定会拼了命地护小皇子周全。”说罢,澜乔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这个弱小的生命……便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让害过这个孩子的人付出应得代价!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能安稳度日,她也要这样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