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妃娘娘刚回寝殿便忙着叫通贵人倚靠在自己的团织花纹紫檀木榻上,等候太医来诊脉,随即便听到太监来报说是博尔济吉特氏和佟氏打起来了。她听后立即气的闭了闭眼,心想:如何这么不听劝!
但事情是发生在她家门口的,她也不好不出面。便安抚通贵人只管在此处歇息着,万不可出去趟浑水,以免她们主仆二人被别人“重伤”。钮妃这话自然也是为了护着澜乔,想着如今旁人都定恨得跟乌眼鸡似的,若是此时叫澜乔也出去,怕是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路上,钮妃想着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到玄烨的耳中,定不能叫他再为此动怒,忧心……
可不想,钮妃刚前脚踏出自己宫的宫门,后便听到“太后驾到”的声音,她顿时心里一沉,寻思着这是要事情闹大啊;且又想到自己并不受太后待见,如今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门口,恐又会担个无能的罪责。
果然,仁宪太后刚从人堆中气势如虹地走出来,眼神便寻着钮妃去了,见其在门口,离着人堆有“八丈远”,便横着脸,厉声道;“我说钮妃,这人竟在你宫门口闹起来了,你居然还躲得远远的,你可真还有闲心看热闹啊!”
钮妃听此,胸口似被揉捏成一团。她脚步匆匆走到仁宪跟前,惶恐道:“回太后,臣妾知罪。只是臣妾刚刚在宫中问候通贵人的胎,这才来迟了。臣妾实在不敢有看热闹之心,还请太后明鉴。”
太后歪着满是玉翠珠宝的头,打量着自己手上的享有各色宝石的指套,冷言道:“瞧瞧,瞧瞧,这口口声声说知罪,确在告诉我她有多么贤良啊!是啊,你贤良,你照顾有孕的贵人,可皇上叫你管的可是六宫事宜,不是单单的咸福宫,你这般顾东不顾西,如何担当此任!”说罢仁宪一个阴冷的眼神投向钮妃。
众人皆因今日屡番行礼,且行礼时间过长而膝盖酸痛,尤其是身体孱弱的钮妃。可却也不敢有任何的失礼之处,只隐忍道:“太后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的不是。”
见钮妃这般低声认错,太后也寻不出什么来,且看众人都屈膝辛苦,便拉着长音道:“都起来吧。”说罢,她看向佟氏,道,“谁能告诉哀家,这是怎么了?这怎么的一个个的不要自己的颜面了,竟在奴才面前闹起来起来了,这是紫禁城,不是城门大街!!!”
阿木尔劝道:“太后息怒,凤体要紧。”
太后哼道:“都这般的不让人省心,我还要什么凤体啊,干脆你们再闹之前把哀家的棺材叫奴才抬上,有这么个十回八回,哀家便随着先帝去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太后息怒。”却又都怕太后再叫屈膝久了,便都稍示意一下而已,免得自己的膝盖受不住。
太后兴致十足道:“说说吧,都是怎么回事?”
博尔济吉特氏占理,先上前开口道:“回太后,这佟氏也太放肆了,居然张口说出“蒙古贱人”四个字。这宫里便是我,还有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便立即抿住了嘴唇,顿了顿又道,“就算是说奴才也不对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是把咱们科尔沁的都给骂了!”说罢,博尔济吉特氏愤恨地看向佟氏。
佟氏则一副受冤屈的样子,难得的低声下气模样,弱弱地开口道:“回太后,臣妾……臣妾并未说出此言,臣妾……臣妾是冤枉的,是博尔济吉特氏听错了。”说着,她又对着博尔济吉特氏愤愤道,“你听错了不说,居然还对我动手,我的手腕都被你捏断了。”而后,佟氏又楚楚可怜地看向太后,“太后,臣妾……臣妾还从未被人动手打过,那博尔济吉特氏动手可是大家都看见的,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太后听了两人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她瞥了瞥两个人,道:“博尔济吉特氏,你耳朵可是聋的啊?”
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这是太后有意向着自己,要借此料理佟氏,便挺着胸,撅着嘴道:“回太后,臣妾自然不是,臣妾听的真真的。且从前在科尔沁的时候,纵是雄鹰在极高的空中划过,臣妾也能从声音辨别它的位置,一箭射中。”
太后冷哼道:“既你耳朵如此好使,又怎会听错呢?”
佟氏见太后有心偏袒博尔济吉特氏,便心里生起怨气来。纵然博尔济吉特氏有太后撑腰,可自己的姑母还是皇上的亲额娘,已故的圣母皇太后,又有什么可怕的,她便硬着脖颈道:“虽是如此,若是你故意陷害我呢!且就算我说了,我也不过是一时失言,你又怎可动手打我。你我皆是皇上的妃子,况且我一向居乾清宫正殿,而你不过是住翊坤宫偏殿,尊卑有别你不知道么!”
李氏听了这番话,当真是替佟氏捏了把汗。谁都知道太后和博尔济吉特氏一个鼻孔出气,她竟还这样让人得了把柄,居然还在当今太后面前提起已故太后,难道他不知人走茶凉么,真是愚蠢至极啊!这般,李氏哪怕过后被佟氏给骂个狗血淋头,也不敢贸然替佟氏说话。她便退到王氏身后,将自己遮掩起来,以免旁人说起她和佟氏走得近,从而她也受牵连。
太后听了佟氏的一番话,顿时轻蔑一笑,只是这一笑透着阴挚的眸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只见她摆动绢帕走到佟氏面前,虽面露笑容,但站住在佟氏面前的一刹那却立马变了脸色,好似所有的怒气和狰狞都凝聚在了她的脸上,倏地她抬起手来,便在佟氏的脸上狠狠地抽打了一个巴掌。
她这般的力量就如刚刚博尔济吉特氏拉住佟氏手腕的力量一样,都是打小骑马拉弓射箭的,故十分有力气。故此,佟氏娇弱的身子顿时被太后抽打地靠在了杏梅的身上。
太后的这一举动顿时惊到了在场的一众嫔妃,他们皆想不到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太后如今竟是这般恶毒的神态,且这神态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蕴藏已久,故而更叫人看了瘆的慌。
杏梅一边扶着佟氏,一边眼神找寻着束梅,想叫她赶紧想个办法。不想束梅却人不在了,如此,杏梅想必是搬救兵去了。
佟氏甩开杏梅的搀扶,手捂着脸,哭喊道:“太后怎可如此打人,我怎么说也是已故生母皇太后的嫡亲侄女,我姑母若是在,怎会叫我受如此屈辱!!!”
太后横眉怒目地看着佟氏,含着怨气和恼怒道:“你还有脸提你的姑母,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居然敢说出“蒙古贱人”四个字,你是在说我是蒙古贱人还是太皇太后是蒙古贱人?啊?”
博尔济吉特氏虽刚刚也被太后的举动吓到,这会子她倒是又精神了起来,在旁道:“哼,居然敢骂我们蒙古女子,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再敢,打你都是轻的。”
太后又借题发挥了许久,一顿数落佟氏,就在众人为佟氏绷着心弦的时候,一声“皇上驾到!”如暗黑世界的一道曙光降临在人群中,使得许多人心里明亮了些。
这是束梅废了好一番唇舌,才把皇上给请来的。
而佟氏一听皇上来了,便立马转过身,跪着穿过众人,朝步行而来的玄烨爬去,待玄烨停下脚步,她便满脸泪水地拉着玄烨的衣襟,哭喊着道:“皇上,你可来了,臣妾……臣妾要被他们给打死了!臣妾从小和皇帝哥哥一起长大,姑母护着臣妾如护自己的女儿般,便是平日里磕着碰着她都要心疼,如今若是姑母知道臣妾被人打,被人扇耳光,怕是姑母都要后悔叫臣妾进宫,竟受如此……如此屈辱啊!”
仁宪一听,急得穿过人群走到玄烨面前欲要解释,不想却瞧见玄烨如此动容地看着佟氏,且满眼的怜恤之情,并用弯曲的手指轻抚在佟氏红胀的脸上,当真是心疼不已。可即便如此,仁宪也不能叫佟氏如此占先机,她便开口道:“皇上。”
玄烨见太后在,便立马恭敬礼道:“儿臣给太后请安。儿臣刚去给太后请安,不想太后宫中无人,如此,儿臣便在这给太后请安了。”
佟氏见玄烨如此恭顺,便又哭着道:“皇上,臣妾……臣妾刚被太后打了一巴掌!”
玄烨心一沉,因不明具体状况,故只斥道:“胡说,太后怎会打人……”玄烨刚想给太后个台阶下,说:若是打人,怕也是你冲撞了太后。可想到,刚自己在嫔妃面前训责一番,要以礼相待他人,不想这刚过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人动手打人了,如此,如何正后宫风气。可是太后是自己的嫡母,又不能叫嫡母有失颜面……这事着实叫玄烨为难。
太后虽咬牙愤恨,但断不能在玄烨面前有了恶毒的面相,故慈柔道:“哀家确实打了她,可哀家实在是气啊。这个……这个佟氏……”太后气的哆嗦道,“她……她居然说出“蒙古贱人”四个字,这……这叫哀家如何不动怒。哀家打在她身上,也疼在自己身上,既是惩罚她,也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没有替已故的慈和太后好好约束于她啊!”
听此,玄烨愤怒地看向佟氏,佟氏则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玄烨,哀哭道:“皇上,臣妾从未说出那四个字啊,是博尔济吉特氏冤枉臣妾啊,臣妾……臣妾如此敬重老祖宗,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啊!!”
这般玄烨真不知该相信谁的,可见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佟氏,如此受辱,心里着实不忍。他便扬声开口问道:“你们刚有谁在场,除了博尔济吉特氏还有谁听到佟氏说忤逆不孝的话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怕担祸事而犯难。倒是李氏看出皇上怜恤佟氏,想着佟氏还是有可依仗的地方,便道:“臣妾……并未听到佟氏姐姐说出那几个字。不过,太后娘娘生气也是常理,想必太后定不是为了自己生气,而是为了太皇太后生气,太后一向对太皇太后极其孝顺,是我们的榜样,听到这样的字眼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必是要生气的。”
玄烨又厉声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可有听见这样的话。”
其他人见李氏这样说,便也都说走得快没有听见。如此,玄烨便将矛头指向博尔济吉特氏,怒斥道:“你这个惹是生非的,刚刚在你宫中的井里捞出具太监的尸体,朕姑且没有责罚你,你竟还敢这样搬弄是非,居然还敢动手打人,朕当真是忍无可忍!”玄烨吼道:“来人!!”
梁九功道:“奴才在……”
玄烨吩咐道:“叫人把她带回她宫中,叫她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跪地思过,不满……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博尔济吉特氏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她实在没有想到,明明是佟氏说了那几个字,如今却成自己的不是了。她哭丧着双膝下跪为自己辩解道:“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明明听到佟氏说了“蒙古贱人”四个字,臣妾耳朵又不聋,臣妾没有听错啊!”
钮妃知博尔济吉特氏这般只会使玄烨更加气愤,便在一旁制止道:“博尔济吉特氏,你快住口……”
可博尔济吉特氏非但不识趣,反而冲着钮妃和众人使气道:“你们……你们都一个鼻孔出气,欺负我一个人,欺负我是蒙古族的!!!”
原本“蒙古贱人”四个字再次从博尔济吉特氏的口中说出,玄烨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着实不想动手打人,尤其是打一个女人,便将伸出的手又收回去。可如此,博尔济吉特氏张口闭口将蒙古族挂在嘴上,玄烨便恼道:“你住口吧你,朕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赶紧……梁九功,叫人把她带走!”说罢,玄烨受不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吵闹,匆匆别过仁宪后,转身离开。
太后见玄烨如此动怒,自己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心里恨博尔济吉特氏如此的不中用,明明是胜算在握,却如此落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便也没有颜面再久留,失意怨愤离开了。
钮妃为此着实身上出了一把冷汗,见太医已经赶来,且皇上已经回南书房了,而太后也悻悻离开,便匆匆嘱咐众人几句:日后这事不要再提,便回宫奔着通贵人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