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西梢间里,李氏摔碎东西的声音响彻储秀宫。同一宫里的东梢间,王氏站在殿门口朝着西梢间烦道:“成日里这么摔,只怕还不到她解禁,这储秀宫便如被抢劫似的了,什么也剩不下了。”
王氏的贴身宫女环玉在旁道:“奴婢看她是活该,没那能耐就别当那出头鸟。不过奴婢也奇怪,想这李氏也不是个点火就着的,也算是沉得住气的,怎得这回就偏和咸福宫那对主仆较劲上了。”
王氏打了个哈欠道:“她不成日里和佟氏混在一块儿么,定是佟氏又嫉妒通贵人有孕。从前那马氏得宠,有了身孕她光是嫉妒也不敢做什么,这通贵人……”王氏想到那日王氏在储秀宫门口对自己的言行,便提到她就窝火。
环玉歪着头,看向西梢间的灯火通明,诧异道:“小主,那佟氏就是个绣花枕头,通常都是她受挑唆,李氏出主意,所以奴婢看这事啊没有那么简单。估计着那主仆二人在什么事上得罪了李氏,李氏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抓着不放。”
王氏阴沉着脸,白眼道:“别说她了,就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说罢她走到塌前,栽歪着躺在上面,眼神奸邪,“如今这后宫是越发不成体统了,都是那钮妃软弱无能,想那先皇后在时,这通贵人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不大嘴巴子扇她。如今这通贵人仗着皇上瞧上了自己的贴身侍婢,竟就跋扈了起来,让我丢尽了脸面。来日若她诞下了皇子,我还不得看她脸色度日。”说着,王氏恨得切齿,恨不得咬上通贵人或澜乔一口。
环玉仍站在门口,时刻留意着西梢间的动向。她开口道:“小主别灰心,好歹咱们老爷在皇上跟前是得力的,论她通贵人什么家世,也敢和您较量。”
王氏眼神落寞道:“话虽如此,可你看那马氏,虽也没有什么家世,可人家能生,一直盛宠不衰。偏我,肚子不争气,一直鼓不起来。”说罢,她看环玉朝外头看得出神,便问道,“你看什么呢?”
环玉恍惚回到:“回小主,是绿茵。”说完,她又转脸朝外头看去,后来索性站在门旁手扶着门框看,且看得十分入神。
因着觉得环玉怠慢了她,所以王氏略有些反感,道:“她是脸上开花了,还是怎么了,叫你瞧得这么仔细?”说罢,王氏眼瞪向环玉。
终让环玉看到了什么,环玉便小碎步急走到王氏跟前,道:“小主,奴婢刚看到那绿茵神色匆匆地出了储秀宫的门,但过了不多时她又回来了,而且手里拿着一封信。”
王氏倒觉得没什么,只一副惺忪的样子道:“许是向娘家求救了,她啊,也真是的,竟会给娘家添麻烦。”
环玉却不这么认为,她只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只是王氏并没有将心放在这事上,她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几个时辰过去,还有两刻钟的时间便是丑时了,此时整个紫禁城里弥漫着寂寥无声的压抑气氛。
偏澜乔身着连帽的黑色斗篷,神色紧张地从咸福宫里出来,动作很是轻缓,生怕惊动了旁人。只见她出了咸福门,轻掩上门后左探探右瞧瞧,忽地她竟瞧见门右边的墙根竟蹲着个人,见此澜乔吓得立马转过脸,推开了门,想要回去。不想那人见有人出来,便起了身,声音凄惨柔弱地问道:“是澜乔么?”
澜乔停住脚步,只觉得这声音太过熟悉。她便摘下帽子,转脸看过去……虽夜里如墨一样漆黑,又无明月光照,紧靠着稀疏的宫灯照明,但和芳萃一起共事两年,即便是光看芳萃的身形轮廓,澜乔便能认出此人定是芳萃。
澜乔惊讶地走过去,声音极小地问道:“芳萃,你怎么在这啊?”
芳萃打量着澜乔的穿着,也十分的惊异问道:“澜乔,你……你为何要这副打扮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澜乔遮遮掩掩地回道:“哦,是……是我们主子交代的差事,主子不让说,我也就不方便告诉你。”
芳萃本也心不在此,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澜乔又忙问道:“芳萃,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来找我的么?”
说起这个,芳萃委屈的泪水颗颗落下,她抽泣道:“澜乔……”
因夜深人静,所以芳萃的哭声显得那么刺耳,澜乔惧忧地看了看四维,见无人,她小声问道:“芳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瑞姑姑又欺负你了?”
芳萃泣不成声地撸起自己的袖子,抽搭道:“澜乔,你救救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你看看瑞姑姑把我给打的。”
澜乔抬起芳萃的胳膊,虽是夜里,但还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血痕。澜乔见此,心似被揪住了似的,心疼不已。
芳萃道:“澜乔,自从你离开辛者库后,那瑞姑姑就将对你的气都撒到了我和菱香身上,为此我们时常挨打。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这才偷偷跑了出来,想你帮帮我,让我离了辛者库,哪怕跟你到咸福宫做粗使的活也行。”
澜乔虽是不忍芳萃受苦,但奈何自己自身难保。想那辛者库虽是炼狱,但这出了辛者库哪里都是地狱。在辛者库最不济不过是挨打,可出了辛者库就是命难保啊。想到这,澜乔为难道:“芳萃,听我的,在辛者库忍上几年出宫就好了,千万别想出来,因为……因为哪个宫都不是好伺候的,不是要去害人就是被害。”澜乔说罢,生怕自己祸从口出,便又道,“芳萃,这话我也就对你说,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啊。”
芳萃根本没听进去澜乔的劝说,反而心里怪怨她。她开口语气酸道:“听说皇上瞧上你了,你要当主子了?”
澜乔睁大眼睛惊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
芳萃撇嘴道:“你就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和皇上私会,皇上很喜欢你,指不定那日你就成主子了。”说起这个,芳萃突然跪下,“澜乔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吧。你就跟你们小主说说,让我到咸福宫来伺候,你现在也是有脸面的,想必你们小主必会同意的。”
芳萃的眼眸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波光中满是期盼。澜乔不愿让她失望,却又不忍让她进入者后宫的火坑中,且自己来日是要出宫的,这般芳萃便更孤立无援了。
澜乔握住芳萃的手,为难道:“芳萃,你听我说,这东六宫西六宫看起来富贵荣华,可事实上满是阴谋毒害。难道你忘记了曾经在承乾宫,那佟氏是怎么待你的,你可还记得我我脖子上的伤。所以,芳萃,在辛者库忍上几年,待出宫后再不回头看着紫禁城一眼,这才是你今后最好的路。”
澜乔的衷劝,芳萃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甚至觉得是澜乔不愿意帮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受苦楚。芳萃开口埋怨道:“你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帮我了?亏我还拿你当好姐妹,其他人说起你坏话来我还为你和他们动气手来,不想你竟这么薄情寡义!!”
澜乔心里沉痛地看着芳萃,芳萃的误解着实令她感到难过,可她却又百口难辩。
芳萃愤愤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就算了,就当我白交了你这么个姐妹。”说罢,芳萃转身愤愤离去。
澜乔急忙追过去道:“芳萃,你如何打算,你是不是要铤而走险?我告诉你,我真是为你好,你可不能糊涂啊。”
芳萃恼怒地甩开澜乔的手,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气愤道:“我是死是活不关你的事。”澜乔想再继续劝下去,不想却在不远处瞧见巡逻的侍卫。澜乔便顾不上别的,赶紧躲闪开,朝另一个方向,奔宫后苑而去。
宫后苑内,黑寂空辽,偶尔感觉到树丛中有动物乱窜的声音。澜乔走在其中,偶尔被花枝挂到衣服,她便吓得心脏似要跳了出来。直到她走到一假山处,学了几声布谷鸟叫,又不知从哪里回应了几声布谷鸟叫,她便手放在胸口上,呼出了几口大气,顿时心安生了许多。
似到了丑时,一太监着装的人,手拎着包袱,也朝假山走过来。今日夜里的宫后苑假山,当真要比往日热闹的多。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李氏身边的赵德海。澜乔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顿时曾经自己受害的画面历历在目,因而澜乔心里惊恐无比。但很快积压许久的恨意涌了上来,这骨子恨意令澜乔心刚强了起来,非但不害怕,还手握紧拳头,打算誓死也要除了赵德海!
赵德海拎着包袱走到澜乔的面前,见到澜乔的脸上没了麻子,且国色天香,便不禁嘴角流露出一抹yin荡的笑意,开口轻浮道:“没想到你竟是个美人,早知如此,我还杀你做什么,还不如咱俩好呢。”
澜乔咬着牙,强烈的厌恶感令她见到这个人便觉得反胃。她声音清冷道:“少说废话,东西呢?”
赵德海瞥了瞥澜乔,提起手中的包袱,道:“都在这,够你出宫逍遥了。”他又奸笑道,“真不知你为何要这样,难道在宫里不好么,还是你宫外有相好的?告诉你,男人啊,确实没几个是好东西,不值得你这么做。就说皇上吧,后宫那么多女人,来日啊都得成老怨妇,所以啊与其出宫嫁人,还不如跟我好上呢。”说罢,赵德海佻薄地看向澜乔,满肚子歪心思。
澜乔见赵德海出口诋毁玄烨,便怒斥道:“闭嘴,凭你也配提皇上!!”
赵德海仰面轻佻一笑,后言道:“你可真是个奴才命,主子都不在跟前你还这么忠心,那你就更不该出宫了。”说着,赵德海凑上前,一副浮滑之态看向澜乔,“我说,澜乔,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还不如和哥哥我好一场,定会让你终身难忘的。”
见赵德海如此无赖可恶,澜乔慌忙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刀尖冲向赵德海,道:“你个恶棍,可别乱来,不然我叫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赵德海见此,稍有几分惧色,停住脚步,但语气依旧轻浮:“我说你不依就不依被,干嘛动刀啊。”
澜乔厉声道:“别跟我油嘴滑舌的,把包袱放到地上,然后你退后。”
赵德海顿了顿,眼神刁滑,不过还是照澜乔说的做了。只见他一边抬眼看向澜乔,一边缓缓地放下包袱,然后向后退步,但犀利的眼神一直锁视着澜乔和包袱,神情始终都不肯松懈。
澜乔见赵德海离远了,这才朝包袱走过去,待到跟前,她便用脚踢了踢包袱,看似是银两装在里面,便警惕地蹲了下去,伸手碰向那包袱。
赵德海见澜乔正在碰那包袱,便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阴险的笑容。他心里便算着时间,只等澜乔因着那系口处的毒药沾到皮肤上而毒发身亡。果然,不出他所料,澜乔在碰过那包袱后不久便抽搐倒了地。
赵德海见状,笑得便更肆意了,随即眼神阴挚地走了过去。待站到澜乔身旁,他伸脚将澜乔的身体踢开,见澜乔嘴角流着血,便忍不住咧嘴笑开了怀。
“你这贱人,杀了你几次都没有得逞,如今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可惜了……”说着,赵德海蹲下,使劲咽了下口水,然后伸出手指沿着澜乔的脸颊滑动,眼神迷离。很快他按捺不住,伸手朝澜乔的衣襟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