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了几日,终于降了场甘霖。通贵人瞧望着外头淅淅沥沥如珠帘的雨点,却心不在此,而是时不时地瞥了瞥在旁站着的澜乔。只见通贵人哀叹道:“欸,这皇上有多少日子没来了,眼看着要入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凉,可咱们这咸福宫没入秋便开始凉了。”
通贵人最近总是爱唠叨这些,澜乔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暗自笑了笑,心想:哪有像你的,成天想给你的夫君收房。
通贵人见澜乔不做声,又叹气道:“欸,我那日为了你去咸福宫大闹了一场,得罪了两个颇有些家世的,想来日后定是没我好果子吃。”
说起这个,澜乔心里像塞满了辣椒,刺激的胃酸胀。想来通贵人一向与世无争,躲避事端,如今因为自己险些被毒害,这又为自己和王氏正面起了冲突,想到这,澜乔便不免为通贵人担心起来,自然也为自己担心起来。澜乔开口怆然道:“贵人当真待奴婢如亲姐妹般,想那……想那王氏定会寻机报复,贵人可要千万当心啊。奴婢也会仔细着,过几日选稳婆定要细查她们的底细,以免有人鱼目混珠。”
通贵人见澜乔终有了反应,不再如前两日般听了她的牢骚便装聋作哑,就继续道:“当心有什么用啊,我一个无势无娘家依靠的贵人,如今连皇上都不到我这里来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澜乔瞧着通贵人这般哀怨,也知她说的是实情,便心里十分愧疚。想那日自己惹怒皇上后,那皇上就再没有踏入咸福宫的门。想到这,澜乔开口自责道:“贵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得罪了皇上……”
通贵人见事有门,便转过身来,眸光发亮道:“这自然是你的错了,你真是大错特错。你看你一得罪皇上,皇上就不来了,连带着我和腹中的龙胎就都见不到皇上了,怪不得这几日我这肚子不消停,还不都是你的错。”
澜乔惶恐跪下,道:“对不起贵人,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您还是让我回辛者库吧。奴婢就是个灾星,到哪里都会惹出祸端么。若没奴婢……若没奴婢恐怕贵人和龙胎也不会受害。”
通贵人原只是为了撮合澜乔和玄烨才这般说,不想澜乔竟如此羞愧自责。她本心软想就此作罢,却想到她们主仆两人在宫中的艰难,便硬着心肠开口道:“你光认错有什么用啊,你总该为我们娘俩着想吧。”通贵人见澜乔明白她的意思,却一脸的不情愿,就又缓和说道,“我呢也不是让你非要成为皇上的妃子,可你总要哄哄皇上,让皇上乐呵乐呵,也好让皇上多多眷顾咱们咸福宫吧。”通贵人被一旁的宫女搀扶坐到围炕上,对还在门口跪着的澜乔道,“你过来。”
澜乔起身,垂头走向围炕,继续双膝跪地,通贵人见着也没怜恤她,而是继续说道:“我知你一心想出宫自在,我想呢,你若让我们母子根基稳固,我便给你一笔银子,来日我若生出个皇子,便到太皇太后那求个恩典,到时让你出宫。”
澜乔听了通贵人这番话惊异不已,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通贵人,眸光闪动道:“贵人,您……”
通贵人见澜乔信以为真,心里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十分的不好受。她心想:傻丫头,你如此聪明,怎么偏这么固执地想要出宫呢。你怎么不知道,皇上是谁,他即看上你又怎会放你出宫。就算他放你出宫,你如今已树敌颇多。你若是在皇宫,哪怕是我也是能护着你的;可你若是出了宫,谁能护得了你的命。你是不知道这宫里女人的嫉妒心是何等的强!
想到这,通贵人狠了很心,一脸严肃道:“我自然是此话一出,驷马难追。”哼,我又不是君子,也应不了那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你说我食言,我也是有道理可讲的。
澜乔热泪盈眶,感激地看向通贵人,又连连叩头:“奴婢谢贵人,谢贵人。”
通贵人眼神一荡道:“你也不能光谢啊,要付之于行动啊。”
澜乔懵懂地看向通贵人,不明道:“奴婢不知贵人的意思,还请贵人明示。”只是这话说完,澜乔便心明镜似的了,只是如今进退两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通贵人挑了挑眉,嘴唇抿起一条可人的线,顿了顿道:“一会雨停了,去送些糕点去乾清宫,我听说皇上这几日除了到慈宁宫请安,其余便是在乾清宫处理朝政,你去送些点心代替我略表关心。”她又道,“点心不是关键,是谁做的也无所谓,关键是谁送。”
澜乔犹豫片刻,但想着通贵人已如此为自己着想,自己若是再推脱恐怕不近人情,便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准备。”
通贵人瞧着澜乔离去的背影,心里即沉闷又苦涩。她何尝不想自己成为澜乔,能得皇上钟爱,哪怕自己不做主子只做奴婢。但她知道,自己无论才情还是个性都不足以和玄烨匹配,可论到这宫里的哪一个能配得上玄烨,唯有澜乔……澜乔懂汉文,通西学,又有独立的个性,这样的女子唯有一人,正如像玄烨那样的男人天底下也只有一个。故此,通贵人愿意成全皇上,不光如此,这自然也可为自己日后在宫中度日得到保障。
澜乔亲手在小厨房做了芙蓉糕,做完她看着盘中的芙蓉糕,不免想到幼时在南堂,玄烨让人给自己买的豆沙卷。
澜乔想那日你买给我吃,今日我做给你吃,不日我再替你解决了赵德海那个yin荡之徒,咱们也就两不相欠,缘分尽了。
澜乔手拿着食盒站在乾清宫门外,守门的侍卫进去禀报说是咸福宫的宫女澜乔送来通贵人特意为皇上准备的点心,那梁九功听到立时喜出望外。梁九功知道自那日玄烨恼怒离了咸福宫,自此便无笑模样,连带着他这差当得也十分的艰难。且那王吉贞带回来的消息是:他父王辅臣并不相信玄烨会赦免其勾结吴三桂的罪,故此王吉贞才返京,以再求玄烨赦免其父的恩典。玄烨因正值用人之际,陕甘地势又十分的重要,故玄烨再做承诺,称:君无戏言!
为此,子清便又护送王吉贞到王辅臣那里,这才留下梁九功一人陪在玄烨身边,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梁九功知澜乔来了,特意进到里头,笑言道:“皇上,咸福宫的宫女澜乔来送点心了,说是……说是通贵人特意做的点心,皇上是否召见?”
玄烨埋于奏折之中,倏地听到澜乔的名字,顿时手停放在奏折上,一时间愣住了神。但旋即他脸上流露出愉悦之情,可又想到那日澜乔拒绝自己的情景,便又板起脸来。却又想,自己已经多日没有见她,心里着实想念,便故作声音低沉道:“朕这会子也有些饿了,叫她进来吧。”
梁九功乐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请澜乔姑娘进来。”
玄烨见梁九功如此高兴,便叫住他道:“等等!”
梁九功被玄烨突兀的一叫,立时停下脚步,懵懂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玄烨锁眉道:“有人来给朕送点心吃,你为何这般高兴?”
梁九功憨笑道:“回皇上,奴才见皇上正巧饿了,而咸福宫就正巧送来点心,着实心有灵犀,奴才是为皇上高兴。”
玄烨听见这话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想暴露心事,便咬着嘴唇垂脸道:“还不叫人进来。”
梁九功喜笑道:“奴才这就叫人进来。”
玄烨偷瞄着梁九功,见其出去了,这才动手整理下衣襟,又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发觉自己太不自然,太过刻意,又挪动了屁股,装作自己是在看奏折的样子,生怕被澜乔瞧出自己十分在意的心思。
而澜乔则脚步轻盈地走进了南书房,因是第一次来,故十分的谨慎小心,生怕自己冲撞了圣驾。而玄烨,若是往日,这般的动静他定不会有所察觉,但此时他却清楚的听到澜乔所走的每一个脚步,而这些细微的脚步声着实令玄烨的心跳动不已。
澜乔走到玄烨的桌子前,距离大约七米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跪地道:“奴婢澜乔给皇上请安。奴婢带来我们贵人亲手做的芙蓉糕,还请皇上品尝。”
玄烨虽急于见上澜乔一面,但未必显得自己太过主动,便顿了顿才开口道:“哦,是么,你们贵人有心了。你……起来吧,”说罢,他抬起自己已经出神脸看向澜乔,不想澜乔的脸低的叫他瞧不见。这时,他很想以皇上之威让澜乔抬起脸来,又不情愿以这种方式与澜乔交流。他便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澜乔跟前,伸手打开食盒的盖子。
澜乔心里忐忑,紧张不已,竟没有察觉到玄烨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且有些发凉的手已经叠放在自己提着食盒的手上,如此,澜乔惊吓的松开了手……眼看着食盒因此脱落,却被玄烨机敏地接住。
澜乔望向玄烨,虽是同叶一样的面孔,此刻却好似有极大的光环在玄烨的头上。而玄烨则炽热的眼神地凝视着澜乔,强大的气场轻易地便锁住澜乔受到惊吓的眼神,久久不愿疏离。
澜乔余光看向玄烨桌上的奏折,这似乎在提醒她,面前的人已不是从前的叶。想到这,澜乔立时跪下,道:“奴婢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玄烨最不喜澜乔这般,却又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他放下食盒,伸手向澜乔,将其扶起。他看着她,虽心里气她,气她如此的对待自己冷漠,全不念从前的情分;可他又满心喜悦于她,因只有她能给自己心动的感觉,也唯有她让自己尝到心动是什么滋味。如此皇帝的威严和情感的触动在他脑海里便较量起来,终于,他的心被烤化了,情不自禁地将瑟瑟发抖的澜乔拥入怀中。
澜乔心一震,稍缓和下来不想自己如今竟再一次与他紧紧地贴靠在一起,那熟悉的味道也再次扑鼻而来。所以,此刻她虽心惊胆战,但却也存留着几缕私心,想要一直停靠在其肩上,永远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但很快她知道这是不可以的,她是要出宫的,她不该在这里留情,尤其对方还是天子之尊。而通贵人虽有意让自己讨好玄烨,但讨好也是要有界限的……
于是澜乔便扭动身子,欲要挣脱,可她越是挣脱玄烨便越抱的紧。
“皇上,你放开我,你不该这样。”澜乔一边挣扎,一边抗议道。
玄烨闭着眼睛固执道:“朕不会放手,朕若一放手你便又溜走了。朕好想将你永远拥入怀中,就这样,永远。”此刻,玄烨脸上流露出旁人看不到的一面。他像个渴求爱情的孩子,卑微地,努力滴,奋进地争取,在争取一个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从前他渴望阿玛额娘的怀抱,如今他渴望一个女人的怀抱。此刻他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而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渴望怀抱的男人。
不想,梁九功闯入,打破了玄烨的片刻安宁。
玄烨不舍地松开澜乔,正了正神色,见澜乔欲要借机离开,他便恼怒地看向她,令其不敢退步。玄烨朝梁九功厉声道:“什么事?”
梁九功躬身回道:“回皇上,曹大人派人传来消息,说那王辅臣再次请求皇上颁赦书。”梁九功知道玄烨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动怒,便忐忑地看向皇上,准备听玄烨摔东西的声响。
可玄烨虽没有摔东西,却也十分不悦,他扬声道:“朕看王辅臣不过是在诱我援兵,此逆贼实在刁滑!!”玄烨锁眉思衬片刻,道,“梁九功,传朕旨意,命定西大将军信郡王董额迅速攻取平凉,不容姑息!”说罢,他又似在自言自语道,“王辅臣你这个逆贼,朕不动你你以为朕是不敢么,待攻取你平凉那刻,朕便要你后悔的肠子断了!!”
梁九功惶恐道:“奴才这就去办。”
听了几句国事之言,澜乔只觉得这偌大的宫殿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般。澜乔忍不住看向掌握生杀大权的玄烨,他看似平静不惊,却实则心里汹涌澎湃。澜乔想,是否在智擒鳌拜时,他也是这般眼如雄鹰,气势如虹,一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王者气势。在澜乔的眼里,此刻的玄烨像是身装巨大的磁体,吸引着她激荡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