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贵人虽是这后宫里除了钮妃之外唯一有位份的贵人,但她这位份不过是因她入宫早,在册立皇后、钮妃之余稍带而来的位份,也因她并没有什么家世,所以在宫中过得并不体面。而论起体面,其他嫔妃虽是庶妃无名分,但享受的待遇却远远高过她这位贵人。
佟氏便是享受待遇最高的庶妃,居承乾宫正殿,配置皆以妃位,甚至要超过博尔济吉特氏。只是她一直未有子嗣,且她好生妒忌,只要后宫一有嫔妃有孕之事,她便会生起椒兰争妬忌之事。
此刻佟氏栽歪着身姿,一口气堵在胸口,努目撑眉的酸语道:“她一年能见皇上几次,少在这里矫揉造作了,我看不过就是吃坏了东西。”
李氏知其心意,但其实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若是通贵人当真有孕,她便会帮其除之后快,再借机除去澜乔这个隐患。李氏笑言道:“妹妹真是好有福气啊,皇上忙于政事,平日里咱们纵是见上一面都难,可妹妹竟然能身怀有孕,姐姐在这要先恭喜你了。”
博尔济吉特氏听的心烦意乱,斥道:“李氏,你是猪油蒙了心么,太医都还未来给通贵人把过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恭喜了么?闭上你的臭嘴,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李氏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博尔济吉特氏,却也敢怒不敢言。
郭络罗氏也欲发焦躁不安,在旁言道:“是啊,通贵人不过是呕了声,还不知太医是否看过,李氏姐姐所言为时过早。”
只瞧通贵人因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急的插不上话而面色绯红,手更是出了不少的虚汗,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钮妃,请她做主。
钮妃心里也怪她们七嘴八舌的,心里那点盘算都暴露了出来,实在是沉不住气,又气她们毫无怜爱之心,便怒言怪道:“诸位妹妹难道没有听到本宫问的是通贵人么,并没有问你们,且通贵人还未来得及回话,你们这七嘴八舌的,当这长春宫正殿是城门大街么?”
众人见此,皆端坐了起来,喝茶的喝茶,弄姿的弄姿。佟氏不屑道:“通贵人,你还不回钮妃娘娘的话,真是出身卑微的贱婢,连点规矩都不懂。”
钮妃刚想出言责备佟氏,通贵人起身怯怯地回话道:“回……回钮妃娘娘,臣妾昨日在延禧宫和马氏说话,正巧太医来给马氏姐姐诊脉,见臣妾面色不佳便也给臣妾诊了脉……太医说……太医说,臣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马氏坐着回道:“是的娘娘,确有此事。”
此话一出,佟氏顿时脸色气的铁青,鼻孔竟也因愤怒而放大了许多,当真是藏怒宿怨,分外眼红。而博尔济吉特氏更是连手里的丝帕都掉落在了地上,五眼鸡般地瞪着通贵人看。以往郭络罗氏是最沉稳的,如今却也狠地咬牙切齿,好在一旁的贴身宫女紫雯咳嗽一声,以作提醒。
一种嫔妃唯有钮妃听过大喜,比她自己有喜还要开怀。钮妃笑言道:“确有此事,昨日那太医是奉本宫的命去给马氏请安的,不想竟诊出这等好消息。通贵人,你快坐,快坐。即有了身孕,就当仔细着,千万别劳累到。”钮妃笑的合不拢嘴,瞥向霁月道,“霁月,去把本宫的手炉取来。如今虽开了春,可本宫瞧着依旧风寒。通贵人,本宫看你衣衫单薄,这怎么行。对了,霁月,命内务府送去咸福宫红萝碳,还有把本宫小厨房的血燕也一并送到咸福宫。”
霁月见钮妃这般,内心实则心疼不已,回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准备。”
马氏听到这些着实觉得耳熟,因每每自己身怀有孕,钮妃都是这般热络关怀。只是比起其他人心里的妒忌,马氏倒是心里多了分祝福。想来自己自入宫以来便深受皇上宠爱,有孕不断。先是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承瑞,后又生下赛音察浑,接着便是荣宪公主,可偏天公不作美,这三个孩子如今有命活着的便只有荣宪公主。故而,马氏在怀孕生子上感触颇多,且认为女人生子非但不是福,还有可能是祸,若是能生个康健长命的自然是福,可若是像她般各个皇子保不住,那便是祸了。
众人出了长春宫散了后,郭络罗氏也怏怏地离开,满肚子牢骚的她未免回宫被博尔济吉特氏瞧见自己的心思,便在宫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宫后苑的千秋亭。
郭络罗氏虽是满人,却长得娇小,玲珑小嘴配上菱角型眼型,亏得皮肤白皙,否则也不会有幸得宠。只见她身处在千秋亭,坐望着槅心是三交六椀菱花的隔扇门,愁烦念道:“她一个一年都见不到几次皇上的人,怎么就有了身孕呢?如此一来,若是他日大封六宫,我还能得到一宫主位么?”
紫萝看了看紫雯,开口劝道:“小主不必忧心,论起皇上的宠爱那通贵人哪及得上小主您。”
郭络罗氏怪紫萝话说不到点子上,不禁白了一眼,而后叹道:“我知在这后宫中,皇上对我还算得上是宠爱的。只是皇上不比先帝爷,这后宫的女人得宠是得宠,但位份却是另一码事,你且看他如此吝啬册封便知。皇上啊,是晓得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想来若是他日真到了下旨册封的那天,也必定是成批的册封,且是按着家世和子嗣的。像我这般家世不如旁人高,又从未有过子嗣的,不过也就是个贵人罢了。”说到这,郭络罗氏拍桌怨怒道,“难不成我要永远与那博尔济吉特氏同住一宫,而她永远要压我一头!”
紫雯在旁言道:“小主莫气坏了身子,想来皇上若是要大封六宫也是要封的齐全了,那主位嫔位是要七人的,怎么着都会有小主的一席之地。”
郭络罗氏恍惚起身,惆怅言道:“我看未必。皇上自亲政以来,并不如taizu和先帝那般亲厚蒙古,你且看着后宫的嫔妃蒙古所占的数量便知。哼,不过是区区已故慧妃和现剩下的博尔济吉特氏二人。且她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有太后撑腰,却也不过是个贵人待遇,且与我一样住的是翊坤宫偏殿,便知若是大封她也不过是个嫔位。”
紫萝急道:“那若是这般,小主您……”
郭络罗氏走到门口,望着远处,叹道:“是啊,若是这样,我的嫔位便会被后来者居上。马氏子嗣最多,定是少不了她的嫔位;纳喇氏的叔叔明珠如今官居兵部尚书,是皇上信任的要臣,且生有胤褆,嫔位自然也少不了她的;李氏有皇族血统,其母又是taizu孙女,自然能混个嫔位。至于其他……哼,赫舍里氏是先皇后同族妹妹,皇上因对先皇后的愧意,也定会赏她个嫔位。还有便是现今是用兵之际,内忧外患,皇上为了拉拢护军参领,他的女儿王氏也会得个主位。还有……”
紫雯补充道:“还有便是如今身怀有孕的通贵人……”
郭络罗氏手指纠缠着丝帕,哀道:“我母家远在盛京,不比京中的朝臣得皇上恩宠,且现今后宫各个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得不到初次册封的机会,日后便会处处低人一等。人家是嫔位,我却只是个贵人;待来日人家封了妃位,我却才当上一宫主位……”
紫雯阴鸷道:“可若通贵人没了孩子,那嫔位不就空出一个名额了么?”
紫雯话一出,紫萝惊愕地看向郭络罗氏,见其面不改色,沉静道:“不忙,不忙,先看看承乾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再不济怂恿那无脑的博尔济吉特氏,总之,咱们无权无势,可不能脏了咱们自己的手。”
澜乔还身在辛者库的时候便知佟氏今日心情不好,因到承乾宫送衣服的宫女被打了几个巴掌,是脸肿胀着回去的,故而她一路上提着心脏,小心翼翼地来到承乾宫的暖阁。不仅如此,她还默默祈祷着,千万别再碰到那个李氏,不然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可就没有昨日那么幸运了。
不想,李氏偏就又在乾清宫,且又如昨日一模一样,她被困在角落里站着。
李氏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阴笑瞄向角落里跪着的澜乔,言道:“佟姐姐您莫要因为通贵人有孕而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啰啰嗦嗦的,能不能叫我耳根子清净些!”佟氏推开正在为自己解衣襟扣子的束梅,又回头用手指戳向李氏的额头,?吁道,“我本来是暂且忘了这事的,你偏又提,我看你不是来劝慰我的,而是来给我添堵的!!”
李氏惶恐跪下,身后的绿茵及门口的赵德海听闻皆也跪下,李氏伏面开口求饶道:“佟姐姐息怒,佟姐姐息怒,妹妹只是怕姐姐气坏了身子,所以才……”她眼睛一亮,“且妹妹心有一记,姐姐不妨听上一听。”
束梅和杏梅原本因为李氏受责而心里拍案叫绝,不想这李氏又要拿佟氏当枪使;但此刻,束梅不禁瞧了瞧在角落里跪着的澜乔,又联想到昨日的场景,心中不免为其担心着。
澜乔自己也是如此,虽早已做好受死的准备,可李氏日日在自己面前磨刀,这等折磨终究有一日会让她崩溃发疯。
佟氏垂眼蔑视道:“你能有什么计?”
李氏跪着前行两步,抬眼望向佟氏,心切回道:“姐姐,妹妹听闻这怀孕的人若日日看到丑陋的东西,令自己心烦的东西,不仅不会顺利生下孩子,还有可能因为郁郁寡欢而流掉孩子……”说罢,李氏心里忐忑地等着看佟氏作何反应。
佟氏听后思衬着,而后一口气得到舒缓,又一边展开双臂让人继续为她解衣,一边嘴角露出一抹阴笑,慢声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杀人于无形。只是哪里有那丑陋的东西,又哪里有能叫通贵人日日瞧见的丑陋东西?”
束梅本想开口劝说佟氏不要中李氏的计谋,可见佟氏竟露出了笑模样,想来若是此刻违背佟氏,自己必会受到责罚,便欲言又止。
李氏瞥眼瞧了瞧早已经吓得一身虚汗的澜乔,而后看向佟氏,道:“姐姐,那不就有个现成的么。这么个大活人,虽丑陋却聪明伶俐,是姐姐特意为通贵人忍痛割爱的,想必通贵人也不好拒绝了姐姐,必会留在她咸福宫,日日叩谢姐姐的大恩那!”
澜乔听后,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忙跪着爬到佟氏面前,慌道:“佟小主明见,奴婢不过是辛者库贱奴,能来承乾宫送牛乳已经是小主的福分了,且佟小主福泽深厚,不会让奴婢这份长相冲了福分。只是奴婢出身卑微,着实不配到那咸福宫伺候怀有龙裔的贵人那,还忘佟小主明见。”
绿茵在旁跪着稍抬脸斥道:“你个贱奴,小主让你去咸福宫伺候是抬举你,你竟这般不知好歹,我若是你早就磕上二十个响头,叩谢小主了。”
佟氏得个痛快道:“那就如绿茵所说,你这个丑宫女,便在这里给我扣上二十个响头吧,叩谢过后明日便由束梅亲自送你到咸福宫,日后便伺候那通贵人吧。”
澜乔听此哭丧道:“小主……”
李氏狠狠道:“再敢啰嗦,小心你的脑袋。”
澜乔知自己终究还是未逃过一劫,左右都是一死,便潸然泪下颤声道:“奴婢……遵命……”说罢,她便一下一下地将额头磕到地上,一声、二声、三声……声声传到门外赵德海的耳中,听的赵德海赵德海嘴里不断念叨:磕死你!嗑死你!
澜乔此举直到满了二十下,她便硬是托着已痛到麻木嗡嗡作响的脑袋离开了承乾宫。
子清派的人见到澜乔从承乾宫出来且额头紫红,带着血印,立即回去将此事禀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