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空

简亦辰不知道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间,屋里的门被打开,接着屋里被柔和的灯光照亮。

看到长沙发上呆呆抱膝而坐的人,洛之勋走过去默默在她的身边坐下。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亦辰….”喉咙干涩地喊出她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脸上虽然还有泪痕，但是表情是木然的。

良久，她启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只是个意外!”好不容易他才勉强地挤出一句话。

“意外?为什么会有这种意外?怎么可以有这种意外?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简亦辰突然提高声音喊道.

“……”

“你哑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再一次对他喊道,语气里有着深深的痛苦。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表情痛苦地看着她,他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有话说不出了?”她喊道，语气里的指责,让他的心揪得紧紧地，隐隐作痛！

“你明明知道对我来说,他比我的命还要重要….”说着,她又是泣不成声。

“….是我不好….是我的疏忽…我没有照顾好他…不应该有今天这个意外发生的…”

艰涩地吐出一行字,洛之勋却说不下去了。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果断地决定做一件事，虽然好像没有全对，也好像没有全错。但是，结果终归是结果！说清楚了，反而又带来另外一种更深的痛苦！他只知道他内心里对她的情感远远胜过一切!

“我不要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简亦辰一边叫着，一边哭喊出声：“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都快呼吸不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要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他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但是她却推离他的怀抱!他眼神痛苦地看着她!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一次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老天爷好残忍,他们这么好..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一辈子照顾我,可是我什么都还来不及做,我要怎么向爸爸交待?我一个人过得再好又有什么用?”简亦辰一边哭,一边说道。

这种感觉让洛之勋又回到当初她丧失父亲时的痛苦心情，但是现在更增添一种无力和绝望!之前她会全心依靠他,可是现在,她独自悲伤!

“亦辰,你千万不要自责！与你根本无关,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小心！他,还是有希望的…如果我小心一点，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你要怎么骂我，怎么责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要怪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说好要完璧归赵的,我没有做到！是我没有做到!”洛之勋痛苦地说道。她的悲痛让他的心自始自终揪得紧紧地，也像透不过气来一样

…….

一痛未抚平又一痛,即使在她受尽磨难,快要失去生命之时,简亦辰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痛苦,这么绝望过!那个时候反而有一种超越潜能的求生勇气,因为一切都想到爱她的人!可是现在,她的精神世界顷刻间坍塌!她曾经构画的未来生活鸿图现在也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框架罢了！

直到哭到累,简亦辰又木然地,没有知觉地默默坐在沙发的一角，又是漫长的不言不语。

“什么时候我可以拿到骨灰?”良久,她淡漠地开口道。

“我尽快！”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说话！

简亦辰坐着坐着不知何时已睡着在沙发上，他将她抱到床上，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却一夜无眠！

……

……

接下来的两天,简亦辰总是不言不语,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也没有再哭,形同死灰!她每天抱膝,动也不动地坐在海滩边,看着东升日落,潮涨潮落。哀大莫过于心死，她现在也不过如此吧！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海，她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离她好远好远，如同置身于一个空白的世界！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欢笑，死寂一片！

直到第三天，齐达带来一个罐子交到她的手中，她将罐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抱着它木然地走离木屋。

洛之勋拉住她:“亦辰,我与你一起回去!”

简亦辰没有理会,绕过他,径直一个人麻木地往前走!

洛之勋没有阻拦她，默然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她的影子快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开着车跟上去默默地跟随着她！

简亦辰没有目的，也不看方向，只是木然地沿着海边的道路一直走一直走，太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她的嘴唇干裂，面无血色！

直到感觉她的身子走到摇摇欲坠时，他才停下车跑到她的身边拉住她说道：“亦辰，不要再走了，我跟你一起回家，上车好不好？”

简亦辰没有说话，挣扎开他的手，径直麻木地走着。

洛之勋从后面抱住她，说道：“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

“放手！”她淡漠地说道。

他紧紧抱住她，没有放开！

“放手！”她再次说道。

他还是紧紧抱着，没有放开！

“放手！放手！放手！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放手！！”最后一句，她几近是呐喊出声！

他仍然紧紧抱着，不肯放开！

“我叫你放手！”她拼尽力气，声声嘶喊着，并一边挣扎起来：“放手！放手！放手！”

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断挣扎的娇小身子，直到不忍见她声嘶力竭而消耗掉体力和嘶哑的嗓子受到残害，他才无可奈何地松开手！

没有受到禁锢,简亦辰缓缓地蹲下身子，始终将那个装着弟弟骨灰的罐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两日来早已干涸的泪水，这时又是一滴接着一滴地决堤而下！

洛之勋只能神情痛苦地看着那蹲在地上不断颤动的，悲伤到极点却无力抒发的身子，深沉地无力感漫过他的全身！

他也在她的旁边蹲下，说道：“亦辰，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过了好一会，泪痕未干的她重新站起来继续走…

他只好上车缓缓跟随着她....

可是当她走到道路一个斜坡的转弯口时,没有注意到一辆小货车突然出现并从顶坡疾驰而下…..

洛之勋瞠大双眼看着那辆突然出现的直直撞往简亦辰方向的车子,而她只是愣愣地站着不动。

根本未加任何思考的,他踩下跑车的油门硬生生地档在那辆货车的前面,以此阻挡它继续前行!

两车顿时相撞！！碰撞声和玻璃的破碎声响起！！

简亦辰惊险地看着这一幕，脑袋轰然炸响！！

跑车被撞得侧歪在一边，所幸小货车在看到一辆车冲上来时很快踩下油门，不然跑车铁定沿着山坡被撞翻下去！

她瞬间睁大眼瞪向坐在跑车里的人，只见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英俊的脸宠…..

她怔忡地看着他,然后跑过去…..紧紧看着他…..然后她用手触上他受伤的额头,血沾染上她的手指….她盯着她的手指…血,他的血,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血!

“没事!死不了!”看着她呆呆愣愣地看着他,强忍不适,洛之勋说道.

知道他没事,简亦辰的表情顿时变得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她再次用手抚上他的脸庞,像是想真实地感受他的存在一样,让他的鲜血沾上她的手!

他抓住她的手,看着她:“亦辰!”

终于,简亦辰哭出声。

他抱着她说道:“亦辰,不要哭…不要哭..”

……

一直开着车跟在他们后面的齐达,看到这一幕的同时也震得说不出话来!所幸洛之勋开的是名贵跑车,保护气垫很强!

他赶紧下车走过去,看到额头流着血的洛之勋和相拥在一起的俩人,他的心也难过得紧紧揪着!

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也一直祝福他们,但是连他也忍不住诅咒老天爷了,让一个这么好的家庭遭受不幸,让好人遭受无尽的磨难.,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老天太妒忌这一对壁人!

最后,他还是说道:“之勋,我还是先送你上医院吧!”

于是,三个人转往医院的路上!

……

来到医院后,趁医生为洛之勋检查包扎的期间,简亦辰悄悄地离开了医院,一个人搭上了通往广州的火车!

回到家里,面对一室的黑暗,心里更加空落了!物是人非,人去楼空,熟悉的一景一物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一一走过家里的每个角落,看着一景一物: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电脑桌前空荡的位置…桌面上的老花镜….翻得老旧的水浒传…钢笔…..随意而放的球鞋…阳台上的仙人掌…

走完家里的每寸地方,她踏入厨房,看着冷冷清清的锅和勺子，想象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她站着转过身面对着墙，将两只手臂弯着贴上墙面，脸接着伏在手臂上，默然地擅动着身子,无声而泣….

接着她来到简世轩的房间,细细地帮他收拾好一切东西,抚摸着他曾经用过的东西,摆放好位置,让他的房间整齐起来,如同他在一样!

……

……

夜晚,简亦辰被一场又一场的梦惊醒,她梦到爸爸的脸上流着血,梦到弟弟穿了个孔而血流个不停地脑袋,他们交替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神情痛苦地望着她,一直向她呻吟出声,喊着:“痛!痛!痛!”。

可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痛苦而无能为力，她没有办法帮助他们、解救他们的痛苦！他们都是她最爱的人啊，他们的身心痛苦就像一把一把的利剑直戳着她的心口！让她的心也跟着鲜血淋淋,不断发痛!

当他们向她走远，一摊血迹又毅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渐渐扩大在眼前….将她的视线全部遮挡,她的世界顿时又变得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血红紧紧将她包围其中,慢慢将她扎紧,她觉得胸口被压住,呼吸不出….

惊醒后,她又独自默默地坐着,让黑暗将她吞噬,感受着这个空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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