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孟习和宋淮从数学组办公室出来时，走廊的扩音器里正好传出一阵清脆的下课铃。

四中的课向来是两节连上，最多给两分钟上厕所的时间，故而走道了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孟习闷着头跟着宋淮走到厕所拐角处，面前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宋淮转过身，沉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并没有说话。

赵倩倩对好学生的态度一向宽容，再加上她和英语老师的关系也算不上亲切，人家任课老师都已经让宋淮来逮人了，她也不能强行扣在这里。

本来连孟习都以为，这件事只是被打断而已，等下了课，赵倩倩还是要找他好好‘清算’，早一些晚一些根本没什么区别。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宋淮根本没打算拖下去，他直接扔了个重磅炸/弹。

“这个题型明明考前刚和你讲过，什么记性？回去把这道题罚抄十遍。”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把赵倩倩都炸懵了。

不光是她，孟习懵了，办公室的老师们不认识宋淮、可也听过他的名号，纷纷抬起头来看热闹。

刚才没听错吧？宋淮的意思是他给孟习补习了？

宋淮？全市联考第一名的宋淮？给孟习开小灶？

是那个打架旷课、年级倒数第一的孟习？？

赵倩倩的脸色都快绷不住了。

她前天在家里刚对着宋淮的卷子欣赏了两个小时，还和同事吹嘘了十来遍，结果宋淮就甩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数学组的老师们都在看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老师传老师，老师传学生，学生再传学生……

她顿时严肃起来，“宋淮，你和老师说实话。考试的时候，孟习有没有偷看你的试卷？”

孟习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他。

“没有。您不是一直在后排看着么？”

宋淮轻轻落下一句，眼看气氛渐渐凝滞，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他要是能抄到我的答案，还能抄出这么点分？”

办公室一片寂静。

孟习在赵倩倩手里待了一年，第一次发现办公室的时间走得这么漫长，也是第一次发现她拉着一张黑脸，吃了瘪却不能发火的时候。

简直是大快人心。

赵倩倩不知道为什么宋淮要淌这趟浑水，但孟习却是知道的。

英语老师虽然对他有所改观，但是刚才那一幕一看就是要出事，她也犯不着特地去数学老师那里讨人。

大概是宋淮看他这么久没回来，估计猜到了来由，所以特意过来‘捞人’了。

“刚才的事，谢谢你。”孟习吭哧了半天，“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掌心，那只黑色的手套安安静静地盖住了他裸露的皮肤，像是一层安心的遮羞布。

只要不掀开，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能什么？”宋淮看到了他的动作，但没考虑那么多，“我晚来一步，你就要冲上去揍人了？”

“……哪、哪有。”孟习哭笑不得，“我是那么暴躁的人吗？”

说他旷课上网打游戏，这些都能认，可打架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洗脑包啊？就算是和张志峰他们对线，他也从来没动过手好不好，最多就动了一根手指头，而且连开瓶盖的力气都没用到。

孟习忍不住给自己澄清，“我这个人脾气很好的，不抽烟不喝酒也不烫头，除了喜欢打游戏这一点是真的，其他都是谣言。”

“至于打架么。”宋淮注意到他微妙地顿了顿，然后轻描淡写地遮盖了过去，“除了初三时揍过一个傻逼之外，我就没动过手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没那么暴躁。”

要不是因为那件事……听说毕业后他在家里消沉了很久，休学了好几个月才重新回去上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子晴的话渐渐在耳边浮现。

宋淮若有所思，片刻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冷淡地说：“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的那些事情我不需要了解，也不想了解。”

“对了，公式记得抄给我，写工整一点，别给我交那些狗爬字。”

说完，宋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

孟习：“……”

·

孟习宋淮和赵倩倩这一战，很快就通过在场的老师们以不同的方式辐散了出去。

学校生活紧张无聊，学生们遇到一点水花就跟炸了锅似的，能津津有味地回味一星期。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校霸、学神和女魔头在办公室三人混战的神奇八卦，且经过无数道嘴巴和耳朵的传播，演化出了十几个不同的且离奇曲折的版本。

目前最广为流传、也是最让人信服的改编是，学神和校霸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但是有同桌和室友这两座大桥打底，再加上学神生病校霸请假事件，这两人在病后迅速建立了革命友情，甚至导致平时一个好脸色都不给的学神甘愿放低身段给校霸同学补习。

这次赵倩倩日常拿校霸开刀，学神于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当众怒怼女魔头不说，还潇潇洒洒地带着校霸全身而退，换个性别简直就是霸道总裁小说的最佳模板。

甚至还有人在校内论坛匿名发帖，安利起了冰雹cp（冰山攻x爆爆龙受），各大同人女孩纷纷下场写小论文，两天内就盖起了千层高楼，虽然乍一看很毒，可是仔细品竟然还有点上瘾。

就在短短的几天内，冰雹cp贴的点击飙升好几万，甚至轰动了隔壁高校，偷偷开了小号下场围观。

谣言越传越烈，甚至传到了唐德的耳朵里。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唐德的反应是懵逼的。

宋淮帮孟习补课？宋淮冲冠一怒为蓝颜，怒怼赵老师导致她下不来台？？赵倩倩已经告到主任那里要求停课罢工了？？？

嗯？？？

什么情况？？

他不就在休闲时间打了几把人机麻将吗？怎么眨了个眼睛的功夫，天都变了？？？

赵倩倩找教导主任告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主任知道她做的有些过分，但是她手下学生的高分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大，随她怎么处理。

但是这次，你要搞人家小孩，那就不一样了。

先说孟习，人家老爸搞房地产出身，每年光是做慈善就是近亿的开销，再说教学楼后面的那栋图书馆，捐赠人上还刻着孟坚国的大名呢。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这小祖宗不犯事，那平平稳稳把他送到毕业不就完事了？何必非要和他杠上？

宋淮就更不用说了，光是那一叠叠的奖状和竞赛排名，还有分数高得吓人的成绩单，摆在那儿就是铁卷丹书、那就是免罪金牌。再者，人家母亲是金牌律师，父亲是科研所专家，舅舅还是市教育厅的二把手……

教导主任听着赵倩倩在自己耳边叨叨叨，顿时忧伤地摸了下头顶，感觉自己这下是真要秃了。

两个孩子都是四班的学生，又是四班的数学老师，主任不想得罪两方学生家长、也不想做点赵倩倩那根炮仗，干脆把皮球踢到了唐德这里来。

唐德左耳边是主任话里话外隐晦的暗示，右耳是赵倩倩怒气冲冲的牢骚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唐老师，我直接跟您说了吧。”

赵倩倩坐在唐德面前，盛气凌人地说，“孟习这学生我教不了。高一的时候我带过，带了一整年，有一点用处吗？没有。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以前是他一个人坐，打扰不到别人，那我没有意见。可是现在他和宋淮坐，一是占用、浪费资源，二，他品性不端，万一宋淮跟着他学坏说谎了，你说我们怎么和家长交代……”

“等等。”唐德听得一阵头疼，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叫浪费资源？学生怎么能叫资源？赵老师，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啊，你是想拿学生去做什么吗？”

“身为世范，为人师表。”他的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大家都是师范生出来的，你总应该明白这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赵倩倩噎了噎，半天后才说：“我这不是词不达意么，也不是那个意思……”

不就是随口一说么，打个比方意思意思不就完了，怎么还上纲上线纠结起词句了？难道重要的不是宋淮疑似包庇孟习吗？

唐德生气地说：“既然你不会说话，那就不要说话了。”

他虽然脾气也不好，也会罚站，但如论如何都还持有着一颗育林之心，一直觉得孟习只是不爱学习、也不好好学习，平日里并不打扰同学们上课，怎么到了赵倩倩的嘴里，就变成十恶不赦了？

“你说他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看他也没到那个地步，宋淮不是教的挺好吗？上回期末才三十几分，现在都能拿五十几分了，这是大大的进步！”

唐德松开紧锁的眉头，干脆说，“既然如此，这次换座位就让宋淮和孟习继续坐一块儿吧，让他们俩和谐相处、‘共同进步’！”

“……”

赵倩倩眼睛都睁大了，一脸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