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习刷完牙洗完脸，正想给班主任打个电话请假，宋淮却又睡了过去，放在椅子上的感冒药才喝了一半。
他又测了温度，38度。
稍微降了一点。
唐德上班摸鱼，怎么都不放心自家好学生的健康，又发消息给孟习，问他宋淮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头疼胃疼恶心，要注意是不是别的症状，例如阑尾炎之类。
……就一个小小的感冒，怎么还能扯到阑尾炎。
孟习懒得解释，随手拍了一张宋淮的睡颜，配上刚才量的体温，编辑好短信发了过去。
唐德这才放心。
堂吉诃德：宋淮是你同桌，又是你室友，这是来之不易的缘分。既然他生病了，你就多帮忙照顾点知道吗？
堂吉诃德：虽然说在宿舍，但是也要学习。今天早自习的默写范围我给你发过去了，好好背。下午大课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要检查的。
说着，发来一张板书的图片，背诵篇目：琵琶行前三段。
“……”
孟习选择性无视，正准备清理一下短信，手指一滑、忽然点开了发给唐德的那张照片。
光线并不算好。
清晨的天色是雪白的，混着一丝还未褪去的青灰色，床帘半遮半掩，带着些许噪点的照片模模糊糊印出一张熟睡的侧颜，高挺的鼻梁像是一条汉水划分出了两界，一半落入光明，一半仍在黑暗之中。
孟习看了大半天，点开相册，照片被拖进了回收站。
“开什么玩笑。哥从来不存男人的照片。”
·
七点十五，食堂一楼空空荡荡，阿姨们已经开始打扫卫生。
窗口的大妈诧异地看着不远处穿着长袖长裤、明明上课了却还悠闲在外面晃悠的男生。这孩子转了一圈，走到她面前，探了个脑袋问：“现在还有粥吗？”
大妈回过神来，“没了。还有几袋豆浆，你要不要？”
“要。”
有总比没有好。
“阿姨我还要两个包子，素的。还有两个烧麦，两个鸡蛋。”
孟习刷了饭卡，把早餐打包了装进塑料袋里，揣着口袋刚要走出食堂大门，忽然从左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都说我知道了。”赵倩倩从左侧的二楼楼梯走下来，一路十分烦躁，“这些话你还要说几遍？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在忙……”
她走着走着，干脆站在了大门口，一只手臂搭着另外一只，皱着眉压低声音，“那是我的问题吗？我有稳定工作，工资也不低，甚至婚房也不要他出，我来买，他只要出个车钱就行。这样还说我条件高，妈，你有点过分吧，这根本就是没有条件，好吗？”
“行了，你别找借口，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没点数吗？”
赵倩倩说到这里，都气笑了，“不就是因为我有个弟弟么，不就是你们俩偏心赵明宇么？说出去多难听啊，女儿出嫁家里只给十万的彩礼，给赵明宇娶媳妇就舍得全款了？就算我愿意倒贴人家，那他也不是傻子啊。”
“你们也别操心我了，我暂时饿不死，没男人也死不了。”
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算了，我等会还有课，先——”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抢先啪地一声挂断了。
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赵倩倩梗了一嗓子，攥着手机攥了半天，这口气才慢慢地吐了出来。
算了，和她们计较什么。
再攒一两年，等到钱和资历够了，直接升职做数学组组长，一个人赚钱养家还不够香吗？
她正要把手机放到包包里，一摸腰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自己的包落在了食堂里。
真是被气糊涂了，包里还有钱和证件呢。
赵倩倩一拍脑袋，转身正要上楼去找，抬起头，忽然看见面前看了个人影。
这人她还特别熟悉。
是和她打了一年交道的差生，孟习。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惊讶。
孟习拎着早点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赵倩倩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孟习拎着早餐袋，十分尴尬。
赵倩倩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就想走了，可是她好巧不巧正好站在食堂大门口，食堂也没有别的出口，自己要是和她擦身而过，那更加尴尬。
他本来是打算等她走了再说，没想到赵倩倩越说越激动，打完电话也不走，半晌后突然转过脸来，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
赵倩倩迅速摆出一副冷脸来，拧着眉问，“现在是早自习时间吧？你这会儿在食堂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旷课？”
“宋淮生病了。”孟习说，“他请了假，我在宿舍照顾他。”
“是吗？”赵倩倩冷笑一声，“他生病了要你去照顾？你是医生还是护士，能怎么照顾他？”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既然生病为什么不去医务室？我看你们俩平时感情也没多好，怎么这个时候倒是热切上了？”
孟习张了张唇，想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话来。
赵倩倩站着，斜眼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地问：“我记得，你爸是大老板，给学校捐了一栋图书馆。”
他一脸默然。
“所以，你觉得你自己逃课打游戏夜不归宿，主任和老师都不会管你，也不敢管你，是不是？”
赵倩倩加重了语气，“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只能靠去努力去改变的，不过这些我已经不奢望你去理解了。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每次大考但凡有缺考，都会报到校长和主任那里去。要是哪天主任再带着缺考名单来找我，到时候我就要和你算一算总账了。”
说完，她又用手指警告地点了点，“听清楚了没有？”
孟习顿了半天，点点头，“知道了。”
“行了，你走吧。”
赵倩倩挥了挥手，和孟习擦肩而过，正要上楼去，忽然听见孟习轻轻地说：“老师，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去改变的。”
不过这一点，同样的、我也不奢望你能够理解了。
那句话很轻，她微微一怔，初始时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片刻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些什么。
然而孟习已经拎着那个薄薄的、半透明的早餐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宋淮醒来时看了一眼手机，七点四十。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的作用，他才睡了不到一个钟头，头昏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宿舍里静悄悄的。
宋淮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忽然听见门锁扭动的声音。
嘎吱一声，孟习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他，脸色和声音都是淡淡的，“你醒了？正好我买了早饭，起来吃吧。”
宋淮察觉到他的语气，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说：“好……谢谢。”
孟习拆开吸管，啪地一声.插.进密封杯盖里，又摸了一下，“好像有些凉了，我给你拿去宿管那儿热一下吧。”
宋淮说：“不用了，这样就可以。”
孟习就没有再坚持。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了冰凉凉的早饭，孟习刷了一下手机，忽然想到体温还没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给你量一□□温，没事的话就回去上课吧。不然唐老头又要着急了。”
宋淮说好。
他去床头找体温计，宋淮站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半晌后突然问：“你心情不好？”
孟习的手微微一顿，“没有。”
“你就差没把‘离大爷远点儿’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宋淮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玩意儿，我会说这种话吗？”孟习笑了笑，片刻后笑意又渐渐收敛了，“就是在路上遇到赵倩倩了，被她训了一通。”
虽然说按他的标准来看，赵倩倩身上有无数槽点，但有些事毕竟是**。孟习再生气，也不屑于拿这种事情和别人来八卦。
整件事掐头去尾，剩下的就是些鸡毛蒜皮的恩怨和小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宋淮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赵倩倩是谁？”
“？”
孟习都木了，“……赵倩倩是我们数学老师，好歹上了一个星期了，你还记不住我们任课老师的名字？”
“很多人都不值得我记住。”
宋淮坦然道，“不管是赵倩倩还是王倩倩，都差不了太多，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只是一块助力最小的跳板而已。”
孟习顿时一噎，“你也太强势了吧？”
人家奔着高三金牌老师去的，到你这儿就变成助力最小的跳板了……
宋淮问：“那你要不要试一试？”
“啊？”孟习疑惑地抬起头，“试什么？”
“试一试，”他缓缓地说，“强权之下，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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