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的口,张解看向女孩子的眼中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她既然猜到了那便不用他多言了。
不过如果是催眠了他二人的话,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人?催眠的这一个月这两人又做了什么?
这一点或许连这两人自己都不清楚,更遑论别人了。
自己不清楚的话不要紧,弄清楚为什么选这两人的原因便可以了。
这二人的职位皆是闲差,论重要程度……呃,委实是有些不够重要。乔苒拧了拧眉心,此时也陷入了与张、姚二人相同的困惑之中。
确实,工部和礼部比他二人职位重要的多的是,实在是没必要挑中这两个人。
如此的话,选中的为什么是他们?乔苒十分不解。
张解也无法回答她的困惑,却想了想,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选这二人,不妨看看催眠的手段是否有什么禁忌之处。”
他对于催眠这种事了解的不多,先前提起的那位刑部小吏的事情虽说确实有成功叫口风极紧的凶犯开口的情况,不过大多数情况之下,并不能成功。可以说催眠手段成功的可能性并不算高,这也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好的办法,刑部却并未全衙门上下一同运用的缘由。
直至如今,刑部衙门的审讯手段仍然以“刑”为主,实在是审不出来才会叫那小吏来试上一试,毕竟除了极少的成功之外,大多数都是失败的。
能扛过重刑的凶犯,皆不是寻常人,其心志坚毅远超常人,并不会被轻易催眠……等等?心志坚毅?
想到这里,张解正欲开口,对面的女孩子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若说催眠禁忌的话,我听闻心志比旁人坚毅的人并不容易被催眠到。”
在现代社会,也有催眠来治疗心理病症的事情,有些人潜意识里十分抵触被人窥探内心,便不容易催眠成功。
虽说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大楚,用心志坚毅来解释倒是也能将大部分情形概括清楚了。
如果说心志坚毅的话,一个常年闲职,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所求不多,知足常乐,另一个同样常年闲职,喜好玩乐,素日里怕是二人也没有机会去锻炼什么意志,如此的话,这二人算不算得容易被催眠手段利用的人?
这个猜测至少在选择这两个人的原因之上能解释得通一部分。可是心志不够坚毅,容易被催眠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又选定这二人?
二人再次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乔苒突然“咦”了一声,道:“姚晃是礼部的官员,端午龙舟节这样与民间百姓同庆的大节,他当日在场,那么各部衙门,尤其是礼部这等尤为讲究的衙门在端午节当日应当不会选择一个生肖属相八字与当日相冲的官员在场吧!”
这是自然,张解点头,道:“似这等大节日,礼部都会提前核对一番参与人员的名单八字等内容的,先时年宴就有几位大人是临时替换上来的,原因便是相冲。”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大楚自开朝,不,不说大楚了,就是往上数各朝各代,都有讲究,否则民间嫁娶为何要挑吉时吉日?
“姚晃当日在场应当是与当日并不想冲。”张解说道。
女孩子闻言双目顿时一亮,道:“所以,就是说姚晃的生辰八字是上交上去的,可说只要有心,能看到的手段有无数种,对是不对?”
张解迟疑了一刻,点头道:“应当如此。”
“那个同你本家的张明在端午前书房曾经遭窃,丢失了一些事物,里头有两份过了期的路引,对是不对?”女孩子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眼神微妙,“路引上应当有张明的生辰八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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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旧衫,一套文房四宝,两份过了期的路引和几本旧书,旧衫与文房四宝或许其内另有乾坤,但此时要发现旧衫和文房四宝的问题,几乎可说痴人说梦了。毕竟丢失之时,那位张夫人和张明二人都没有发现其内的问题,三年之后,让见都没见到的她和甄仕远来发现这些事物中的问题怎么可能?如此的话,在剩下的路引和旧书之间,甄仕远似乎一开始更偏好旧书里有问题。可《论语》《中庸》这些书却令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些书里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旧书的话,那此时唯一剩下的便是过了期限的路引了。
路引是大楚百姓出行到大楚各地入城检查所需的物件,其目的是证明其人的身份,所以路引上关于此人的一些重要信息都是全的,包括人的出生地、出生年月时辰、籍贯等等。
有了出生年月时辰自然就有了生辰八字。
按着这个推测下去,张、姚二人被挑中会不会与他们的生辰八字有关?乔苒想着。
而与生辰八字有关的事情……乔苒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心: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徒劳无获的乔苒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张解道:“你来回信吧!”虽说甄仕远的小抄“功底”十分深厚,可架不住字条就这么大,蹲在张解肩头吃食的那只信鸽它也只能带这么一张字条而已。
很多事情言简意赅,虽说大体将事情说清楚了,可查案这种事就是需要事无巨细的,有时候纸面上的文字还不如现场看一眼,人的眼神举止动作有时候都会泄露某种情绪,即便不能作为证据,却能指引人查案的方向。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张、姚二人,出发前看到的只是画像,出发后则是从甄仕远口中听来的经过,尽管她相信甄仕远会尽量少的掺杂进私人的情绪于其中,可到底是经过甄仕远这一张口相传过的了,很难不夹杂一些个人的想法。譬如对于那位张夫人,寥寥数语中,她便能感觉到甄仕远复杂难言的情绪,甚至言语间还有暗示说那位张夫人像她。
张夫人像她……乔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说不知道甄仕远哪里来的感觉觉得张夫人像她,不过念在他言语间对张夫人的敬佩和欣赏,她便不计较了。
大概是多少有些受甄仕远笔下言语所惑,就连乔苒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张夫人印象好了不少。至少这等时候还知道冷静下来,并没有胡乱针对彩娘而搅乱甄仕远破案,这还是不错的。
另外,张明在遇到意外前书房遭窃这种事也是张夫人发现的,若非她提及,他们也根本不会发现这一茬。
不管如何,遭遇夫君失踪意外,一边咬着牙操持家中,照顾子嗣,一边不忘翻书阅典,自己寻求真相,这样的女子,总归是叫人敬佩的。
乔苒感慨了一番,将她和张解关于催眠的推测传给甄仕远,就在张解准备放出信鸽时,乔苒却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忽地很认真的问张解:“你说,如果当真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张、姚二人被人催眠过的话,能被催眠一次是不是就能被催眠第二次?”
张解一怔。
女孩子想了想,道:“说实话,巧合这种事情多数时候我都是不信的。”
如果硬要说巧合的话,她和张解当年路雨在金陵檐下相遇或许可以说是巧合,可即便是避雨相遇的巧合,若不是她和张解当时都在或多或少的关心玄真观的案子的话,是不会有这样的巧合的。
即便是这样的巧合,能够避雨相遇都有个诱因。
而此时,她说的巧合是指徐十小姐的案子中张、姚二人齐齐出现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女孩子小心着自己的措辞说道,“这二人会不会有再次被人催眠,而后进入冰灯阵中动手脚的可能?”
张解正要放信鸽的手一顿,转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女孩子眨了眨眼,手指无意识的比划了一下,说道:“那个阴阳司的冰灯阵并不难,如果有人用催眠的手段让他二人进入冰灯阵中,指引他二人做些什么,会不会让冰灯阵做出改变?”
这个猜测是突然从她脑海中出现的,可一旦出现便再也挥之不去了。这个推测乔苒越说越顺:“张、姚二人尽管失忆却仍会不由自主的迈步去阴阳司布置的冰灯阵中走一走,可见这二人骨子里都对这种结合了奇门遁甲和机关术的冰灯阵十分感兴趣,要破这个冰灯阵并不算难,就像先前徐十小姐身边的桃剑、木剑她们说的那样,徐十小姐连着破了数次冰灯阵了,可见难度并不大,所以若是给张、姚二人足够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走出冰灯阵的。
那么有人若用催眠手段控制他二人,对冰灯阵动些手脚,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这是一个离奇但从理论上来说并非做不到的推测。
“至于他二人的记忆,催眠这种手段我知晓不多,不妨问一问那位刑部的小吏,有没有可能让被催眠的人重新加入一段被改变过的记忆。”乔苒说道,她不太懂这个,不过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消息,当然,到底能不能做到她也不太能确定,毕竟大楚与她曾经所处的时空是不同的。
张解听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告诉甄仕远的。”
好在虽然甄仕远的小抄“功底”深厚,张解的也混不多让,看着他把喂撑了一倍的信鸽放出去的瞬间,乔苒看向扑楞着翅膀远去的那只肥硕的信鸽有些担忧:“会不会吃太多了?”
张解目送着信鸽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柔声安抚她:“放心,我有分寸。就是晚一些到长安而已。”
乔苒默了默,解释自己担忧的缘由:“我是担心它生的如此肥硕,被嘴馋的用弹弓打下来打牙祭。”
张解:“……”
好在,乔苒的担心并没有成为事实,大概是物似主人,张解养得信鸽还是很机灵的,虽说飞到甄仕远手中时,一边的翅膀疑似有被弹弓擦过,擦掉了一两根毛的痕迹,但最后还是安全飞到了大理寺。
让人把信鸽带下去好吃好喝的供着后,甄仕远便忙不迭地打开了乔苒传来的字条。
女孩子“惊人”的想象力和推断依旧没有让他失望,这一次,关于催眠的推断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又暗自思忖了起来。
只是这一想,便忽地发现这推断虽说没有证据,且天马行空的,但还当真能将不少事情解释清楚了。
当然,一个天马行空且能将事情都梳理的通的推断自始至终也只是推断而已,查案还是要讲究证据,不过,有了方向再来查找证据显然要比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好得多了。
甄仕远看罢女孩子的推测,收了字条之后便叫来官差让他们备车去往刑部了。
甄仕远来的也是巧,刑部尚书周栋此时正巧就在衙门里,省却了不少传话询问的麻烦,听他要找懂催眠手段的小吏之后,周栋当下便让人去将那小吏带来了。
带来的小吏样貌平平无奇,三十来岁的样子,眼神幽幽的,看着人的目光波澜不惊,就连看向周栋也是平静冷淡的眼神。
甄仕远打量了他一番,周栋开口向他介绍道:“他名唤甄止,便是我刑部那个精通……略懂催眠手段的小吏。”
倒是还与他一个姓氏,甄仕远忍不住多看了甄止一眼,大抵是被他平静的眼神所感染,心头情绪也平静了不少,他注意到了周栋开口介绍甄止时的用词,一开始说的是精通,之后才道略懂,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吗?
甄仕远暗忖着,朝向他施礼的甄止点了点头,咳了一声,开口道:“甄止,本官查案遇到一些难处,这难处又正巧是你所擅长的,所以本官便过来请教一番。”
堂堂大理寺卿向他一个刑部小吏请教?甄止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静静的说道:“请教不敢当,大人直说便是。”
如此最好,甄仕远心道了一声,开口问甄止:“本官问你,催眠这种手段有没有可能使人忘却一段日子里的记忆再重新植入一段假的记忆?呃,也不用太久,”甄仕远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解释,“一两个时辰就够了。”
“有的。”甄止依旧是面无波澜的表情,开口静静的说道。
“不过我做不到,必须是极为精通此道的人才能够做到,一两个时辰绝对可以。”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