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八二年,交通和通讯还不发达,到金门服兵役,几乎等同与世界失联,这让李柏舟,更加缺乏安全感。
他每天数着馒头,心情郁闷。
在部队里,每天吃早饭时,每人会配给一个馒头。
每吃掉一个馒头,就算捱过了一天。
馒头吃得越多,退伍日期就越接近。
因此,入伍服役,又称[数馒头]。
在李柏舟的当兵岁月,童秀丽也经常带着美食探望张贵樱,替未婚夫照看母亲,深得准婆婆欢心。
这期间,新兵恳亲会,就是李柏舟最期待的日子,只盼能见到童秀丽,一解相思之苦。
而童秀丽也从未让他失望。
由于在外岛,必须历经搭机、转车等长途奔波,来回一趟,不仅耗时,且相当劳累。
因此,童秀丽便也代替了李柏舟的家人来探望他。
那一次恳亲会,巧遇超级台风来袭。
李柏舟早几天,便开始倒数未婚妻来探望的日子。
到了当天,金门开始刮起强风。
他眼看飞机可能延误,甚至停飞。
相思欲狂!
于是跪在床前祈祷。
"求老天让飞机顺利起飞,将我的爱人平安送达,让我们能顺利见面,我发誓一辈子爱她,绝不辜负。"
许是老天垂怜,童秀丽果真平安抵达金门。
当天因为台风,其他役男的家人都没到。
偌大操场,只有童秀丽一个娇小弱女子,孤身冒着风雨,徒步走进营区。
她不顾安危,搭机探望男友的举动,让所有军官与士兵,都为他们坚贞不移的爱情而感动,也衷心给予祝福。
那天,李柏舟成了全军营,最幸福的人。
童秀丽带来张贵樱亲手烹调的各式美食。
"这是阿姨为你准备的肉丸、水晶饺、碗粿、贡丸,听说这里的伙食,不是太油、太咸,就是太辣……"
正说话间,童秀丽发现,李柏舟眼里噙着泪水,充满感情的看着她。
两人心意相通。
童秀丽立即红了眼眶,深情望着他:"瘦好多,吃了不少苦吧。"
她为他心疼,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乖,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我会等你。"
山盟海誓!
李柏舟将泪水硬逼了回去,望着童秀丽,感激地说不出话来,内心不断想着一句话。
一生一世!
童秀丽的等待,安定了李柏舟的心,也加深李柏舟对她的爱恋与牵绊,两人之间的情感,也更加稳固。
终于等到李柏舟退伍了。
一双情意两相投。
李柏舟告诉童秀丽:"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妈,我跟秀丽都想早一点结婚。"他催促母亲操办两人婚事。
张贵樱也乐见两人成双。
她拨了电话给童秀丽的母亲:"亲家母,我儿子退伍啦,咱们把孩子的婚事办一办吧。"
于是,李柏舟和童秀丽,终成眷属。
在童秀丽的原定计划中,毕业后,就是当护理师。
但这份工作,大多是轮班制,而且压力太大,辛苦异常。
李柏舟心疼妻子日夜颠倒,恐影响健康,建议爱妻在家养护身体,培育下一代。
他告诉妻子:"赚钱的事情,我来负责,你轻松在家里待着,每天睡到自然醒,帮我生个健康的宝宝。"
为了一家老小,他心甘情愿,负责出外工作打拼的事。
她像温室花朵,他是温柔园丁,给予她悉心呵护。
婚后,夫妻感情始终如同恋人般浓烈。
结婚超过十年,只要李柏舟休假在家,晚饭后,两人必定手牵手去散步。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是不是因为感情太好,才应验了[恩爱夫妻难到头]这句话?
一九九九年。
李柏舟因公殉职!
消息传来时,童秀丽心下茫然一片,紧接着是痛不欲生,几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每天睁开眼,就是哭。
哭着睡着,哭着醒来。
当了超过十年的家庭主妇,一下子失去丈夫,她惊慌失措,禁不住的害怕,无数次自问:"今后,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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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呜呜……咳咳……"
小女孩一边咳嗽,一边嘤嘤哭泣。
这是童秀丽与李柏舟的10岁女儿,李欢。
她喉咙发炎甚是严重,非常难过,泪水流个不停。
这里,是一间精巧整齐的女孩房间。
柜子、墙上,都摆上这女孩的画像,有素描、油画。
画里光线柔和,透着静谧温暖,彷佛童话世界,女孩像神话里的光精灵一般,玲珑剔透。
各种从婴儿时期到九岁的画作,全出自李柏舟的手笔。
还有一帧未完成的作品,收在画册里,那是李柏舟原拟在女儿生日当天,展示的画作。
李柏舟的母亲张贵樱,坐在床沿,正照顾着孙女李欢。
李欢生病卧床,咳得实在厉害,小脸因为频繁咳嗽,而涨得通红。
一双迷蒙的水汪汪眼睛,充盈泪水,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一对弯弯的眉毛下,是两排浓密的长睫毛,即使病中哭泣,也甚是好看。
李欢抗拒祖母递上来的苦药粉。
她面墙而卧,娇弱说道:"不要吃药。"
张贵樱望着孙女的眼神,充满着关心和爱护。
她年纪已有六十,依然风韵犹存,一双细长桃花眼,秀气鼻梁与小嘴,可以想见当年的美貌。
若不是斑白头发,与岁月在眼角旁留下的注记,泄漏了年龄,一般人都会以为,她不到五十岁。
她坐在床边,轻声安慰。
"乖喔,等你好了,你要什么,阿嬷都买给你。"她的食指,轻抚着孙女粉嫩的脸颊。
李欢闻言,彷佛病痛稍稍减轻了些,撒娇说道:"芭比娃娃的房子和衣服。"
张贵樱觉得孙女实在可爱,微微一笑,温声说道:"那你赶快吃药好起来,我们就去买。"
李欢听到祖母的承诺,立即精神一振,翻过身来,努力撑起身子,张贵樱立即扶她起来吃药。
李欢张嘴咕噜咕噜喝下,苦着一张脸:"喉咙好痛,头也好痛。"
"好可怜,阿嬷好心疼,所以才要赶快吃药啊。"张贵樱随后往孙女嘴里,塞一颗糖果。
李欢甜甜地笑了,向祖母撒娇,说着:"阿嬷谢谢。"
那模样煞是可爱。
李欢入睡后,童秀丽推门而入。
她肤色白皙,虽然年近四十,犹带着一股少女气质,但眉宇锁上重重忧愁,清亮的乌黑双眼,也因为多次哭泣,而显得些微红肿。
她是个让人一见即有好感的女子,绑着长马尾,露出秀气颈项,穿着连身长裙,言行举止间,透着柔弱气质。
她来到婆婆的身边坐下。
秋水般的双眼饱含温情,语带感激,轻声说道:"妈,我来,你去休息。"
她担心长辈照顾小孩,反累了身子。
张贵樱担心儿媳太过忙碌,导致体力不济:"你明天还要办柏舟的法事,去睡。"
"孩子生病,我哪睡得着。"童秀丽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婆婆。
张贵樱接过,喝了几口,再交由儿媳放回桌上。
"当初他要念警校,我就反对,他答应我,上班后要转内勤,结果一年拖过一年……"
张贵樱心下一酸,极度的悲伤凄苦,使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含悲的哽咽,感染了身旁的童秀丽,让她才稍微退去红肿的翦水双瞳,再次流下泪来,跟着泣诉。
"出任务老是冲第一,都不为我们母女着想。"
张贵樱凄然道:"走得太早了,孩子才十岁,你也才三十八啊。"还未说完,就禁不住落泪。
原本和乐幸福的三代同堂,失了最强依靠,两个女人哀痛欲绝,彼此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