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爷孙之邦

李克用是个武人，他很享受披盔戴甲的将士们列队行进、步履协调的恢弘场面，从前是，现在也是。

如今，王彦章率领大军归来的协调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盔甲磨蹭的声音，便是李克用喜欢听到的。

王彦章所带回来的，不仅仅是凯旋，还有一些契丹迭剌部的人。

李克用站在城楼之上看了许久。

他转过头，对旁边的周德威说道：“镇远，你觉得这些契丹人，回得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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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闻言顿时一凛，而后微微弯腰，拱手道：“臣不敢妄言。”

李克用呵呵笑了一声，又对身旁的另一个人说道：“子晦，你觉得呢？”

子晦是李克用身旁一个文官的字。他叫李愚，本是梁国的降臣，为朱友贞所不喜，现今被李克用提拔，为晋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通俗点讲，他现在虽然没有宰相之名，但有宰相之权。

“陛下，这些契丹人能不能回去，全凭陛下旨意。”

李愚弯腰拱手说道：“不过，郭指挥使曾经说过一句话，那就是‘维持战地秩序，长期征税，远比直接抢劫浪费，要得到的更多’，这句话，让臣有些顿悟。”

“哦？”李克用似乎有了些兴趣。

“契丹原有八部，可如今七部首领皆已身死，部落已经走向了衰败，而最后一部迭剌部也先后死掉两位可汗……可以说，契丹八部根本不足为虑。”

“不过，契丹人都是有狼性的，如果陛下要是对他们一网打击的话，那么他们肯定就会殊死一搏，鱼死网破。”

“而鱼死网破的结果，只能是我朝大伤元气、而契丹走向灭绝。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臣以为并不可取。”

说到这里，李愚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如今之势，乃是契丹势弱，而我朝盛强。臣以为，陛下可以凭借超强国力，强制与契丹人签订盟约，而后再伺机步步蚕食。”

李克用闻言，沉吟稍许，开口道：“朕是个粗人，不过略微能够懂得你说的道理。这跟攻城打仗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场攻城之战，你若是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必定以死相拼，鱼死网破，但要是围三缺一的话，给他们一线生机的话，他们必定不会誓死一拼。而后，攻城方便可以蚕食之计，一步一步吞食他们。”

“陛下所言极是。”李愚拱手赞了一句，而后又道：“对于这个盟约，臣以为，陛下可以向他们索要一些实际利益，比如让他们岁岁朝贡，进贡皮毛与良马等等”

李克用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用着赞许的眼神对李愚道：“那这个盟约，就由爱卿来起草吧。”

李愚顿时弯腰拱手道：“臣遵旨。”

李克用又转过头，对周德威说道：“镇远，你立刻去安排，对王彦章的部曲人马进行筛选，择其悍者编入殿前司与侍卫司二司，至于王彦章，可任命他为殿前司控鹤军指挥使。”

周德威立刻抱拳：“臣遵旨。”

汴州城内使馆。

迭剌部的人，也就是倾城倾国还有他们的弟弟，如今的契丹可汗耶律安端，以及一些契丹长老与护卫，此刻正被安置在这使馆内。

他们并没有马上被皇帝李克用正式召见，接待他们的人正是王朴。

此刻王朴代表的，不仅仅是晋国的皇帝李克用，还代表着晋国的太子李存勖。

谁都知道王朴是太子李存勖的人。

王朴此刻正是拿了李愚起草的盟约初稿，要先和耶律安端等人私下谈好条件。

此时的倾城倾国十分地凶神恶煞，她们姐俩拿起一张草纸，指着纸面向王朴喊道：“这爷孙之邦是什么意思，为何晋国皇帝要把我们当孙子？”

房间内人不多，除了耶律安端，还有倾国倾城两姐妹，就是张子凡和陆林轩了。

张子凡见到倾国倾城如此无礼的态度，竟然主动上去拉开他们。

“此人乃我晋国上使，不得无礼！”

倾国本能地想要反抗，却突然发现拉开自己的人是张子凡。

“张郎？你”

张子凡脸上挂着冷漠，只是展开修文扇，并不说话。陆林轩望了望倾国倾城，又望了望张子凡，只好上前拉开他们。

此时，身在局中的王朴却是波澜不惊，一脸淡然。

“两位请稍安勿躁。”王朴用着十分淡定的语气，对倾国倾城说道：“容我慢慢道来。”

“两位与张兄乃是平辈，是也不是？”王朴说这话时，尽量不去看倾国倾城的面容。

倾国倾城却没注意这一点。她们听到王朴提到张子凡，顿时一愣，点了点头道：“是。”

王朴又道：“而张兄，是我们太子殿下的侄子，是也不是？”

“是。”倾国倾城再次点头，表情一愣一愣地。

“那就对了。”王朴瞥了她们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的可汗乃是两位的弟弟，与张兄同辈，而我们陛下，却是张兄的爷爷辈，如此说来的话……”

倾国倾城顿时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晋国皇帝是我们的爷爷辈！”

王朴并不说话了，只是心里冷笑了一声。

其实，他是非常不情愿地与这两个人交谈。这姐俩不但相貌丑陋，而且还极没眼力见。

眼下的契丹，就是砧板上的下酒肉，她们居然一点都没发觉自己的处境？

王朴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之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用着沉重的语气说道：“再说了，你们迭剌部之所以能够坐上契丹可汗的宝座，还不是靠我朝的援助？要是没有我晋国的援助，恐怕你们早就被叛军”

王朴说到这里，没再说话了。但他觉得这两人应该能够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

倾国倾城并不是愚不可及，果然不说话了。

张子凡也只是在一旁随手摇摇修文扇，眼下身在晋国皇城汴州，他还真不怕倾国倾城这两个人了。

而在这时，一直静默的耶律安端忽然站了起来，用着蹩脚的汉话说道：“这等盟约，本汗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