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主事。”
送信者踏出廊外阴影,在后方显出身形。
天都成立,桃源复苏,曾因桃源之主夫妇死亡而散离的儒门旧部,还活着的,基本都已回归。
这是一位之前被杜芳霖派遣去联系周边组织的人,是一名两鬓苍白,颌下短须的青衫中年文士。
在他之身后,正有一双小手紧紧拉住青衫一角。这位文士此行不但是为了探听消息,也是要去将藏在隐蔽处避祸的幼子接回。
“幸不辱命。”
苦境,尤其是繁华地带,此时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国家概念的。因为修行者与武林、普通百姓混居在一起,对某一区域控制和管理之工作,往往是由中小型门派来完成。
西方儒脉“一笔春秋”门下就分散着这样数十大大小小的门派,其中有同样属于儒门的势力,也有半路慕强投靠而来的当地其他武林派门。
相对于在更西方有自己佛国的三教佛门,以及比起边缘地区更喜欢中原地带的三教道门,儒门修行本就脱离不了人间烟火,到最后这片看上去有点混乱的区域中,由儒门延伸出的势力与当地武林派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
后来邪天御武从天而降,拿着剃刀在这里割了一大片韭菜,就跟给人剃头一样的,这片区域内顿时多出一大片空白。
百废待兴,这就有了建国的可能。
一手铲除魔祸,因此收获偌大名望的武君罗喉,在结义兄弟一位极为聪明的智者君凤卿的建议下,立刻宣布建国,并定都城为“天都”,将原属于一笔春秋的势力拒绝在外。
本来就没剩下几个派门,剩下苟延残喘的寥寥几个武林人,巴不得头顶上能来一位强者遮风——毕竟苦境位于四境最底层,为人妖邪魔共存的世界,不投靠强者自己也没能力,很容易和周围百姓一起变成妖魔的玩物。
杜芳霖现在就在钻这个空子,借势重新给桃源所属划分边界。
而且之前邪天御武事件,儒门一笔春秋受内外乱象所迫,并未有什么作为。这次天都成立,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根本无权插手反对。三教圣剑失窃之后,佛道两家本就对儒门有些微辞,此时一个远在西方佛国,一个蹲在中原清修看戏,坐视天都武君,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笔春秋留下的人员一一遣送出境。
到最后,整个天都境内,居然只剩下唯一一个和儒门有些关联的“门派”,就是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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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喉这人其实恩怨分明。
谁帮过他,谁是真心为了西武林百姓,这位看似作风冷酷的武君内心一清二楚。桃夭雅舍作为唯一能被默许存在天都境内的儒门势力,单纯只是因为此地的主人是杜芳霖,而非其背后之“儒门”。
也就是说,现在看似一穷二白的桃源,不但背靠儒门,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借势天都,并具有成为两方势力缓冲带的潜质。
此时不发展,还要等何时?
青衫文士这一趟出去,便带回了附近几处原本不属于桃源之地的几处新老派门的结盟书信。而将属地真正往儒门一笔春秋与天都辖区扩张的桃源,才具有“缓冲”之价值。
杜芳霖看完书信,一边思索,感叹地盘扩大但是手里却无人可用。
他再抬头,就见到那袭青衫后方,正有一名垂髫小儿小心翼翼探出头。
“这是小儿阿青,见过主事。”
“唤我先生即可。”
曾被亲戚家的孩子祸害了一堆周边,杜芳霖心生警觉,不由自主对一切软绵绵的幼小生物敬而远之。
但这青衫文士是桃源旧部中修为最出色的一位,也是本地人士,对附近势力了如指掌。
杜芳霖长久离家,一时半会还真离不开这个人。
还好这位逃难途中为人所救,不然就他一个人回来抓瞎,连如何召集桃源旧部都是大问题。
“派人主持结盟仪式,就说吾领受师命,需闭关一段时日。”
都是一些琐事,很无聊太没劲,还是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些“熟悉”的人,哪怕是个婴儿也行。
——想到出门去捡原剧人物,这时候杜芳霖就挺喜欢软绵绵幼小生物了。话说回来,谁不想有缘捏捏幼年素还真的小胖脸呢?可惜大概率,这位还没出生。
“我辟谷,闭关时无需在身边安排人。”
杜芳霖语气真诚。
“是。”青衫文士眼中带笑,看似了解几分,此时拱手,稍后犹豫,又将身后的小孩从膝盖后面揪出来。
“犬子由吾亲自启蒙,正适合留做一位童子……吾事务繁忙,不如请主事多多照应。”
这个“童子”,大概率读作“眼线”,老桃源旧部,都知道昔日少主是为何会被他爹忍无可忍扭送德风古道修行——太会逃家了,需要多做防备。
杜芳霖低头向下看。
被父亲单手拎出来的垂髫童子正袖着两手歪头向上看,露出两眼弯弯的明显假笑表情。
杜芳霖看着有点胃疼。
“可以。”这特么也算是人质吧,拒绝了他怕是前脚走后脚就能在路边发现寻人启事吧……这事儿以前又不是没发生。
杜芳霖出手,淡定地出手摁胃:“……小孩儿看着很机灵啊,叫什么名字?”套套近乎先?
“出生那日,正逢邪天御武二十一日灭世。”青衫文士道:“母死留子,只庆幸那兽窟之中,正逢母兽产子……故名为‘貉’。”
“冠以吾氏,谓之‘青貉’。”
二十一日,邪天御武几乎屠杀殆尽所经一切所有生灵。
只有及时逃走的人,以及刚刚出生有幸被母兽护在身下的婴孩,幸免逃生。
被拎在前方的垂髫童子耳中听着头顶上两只大人的对话,收敛了假笑的表情。
杜芳霖看向自己的童子,向前俯身伸手:“吾不曾收过童子……合作愉快?”
大概儒门中没人是这样收童子。
小孩一怔,半晌没回神。青衫文士一时失笑,眼里闪过一点什么,松开拎住儿子衣领的手。
童子看看眼前儒者向自己伸出的手,忽然纠正:“……不是貉,是狐,养我的是狐狸。”
“你脸盲。”
青衫文士淡淡道:“你记错了。”
童子顿时横眉竖目,选择一把抓住杜芳霖的手,转身跳起来想去踹后面老爹:“狐狸腿长,貉兽腿短!记错的人明明是你!”
青衫文士袖手往后,立刻退出两步开外:“主人当面,怎能无礼。”
等等!这“眼线”这么凶悍的吗?
杜芳霖:“……手手手!”呔,兀那童子!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敬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