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通过肥鸽传书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当然,安全留在北域的,和不受控制到处趴趴走的骤雨生也是两种不同状态。杜芳霖之前就在思考寂寞侯给出的提示到底预示着什么,一抬头就看到那么大一只“骤雨生”从天上掉下来,好悬没当场起杀心。
不要在别人思考的时候捣乱啊老铁。
会死的。
此时!
骤雨生向后旋身卸去气劲,左手一掌将剑匣连着那像是淬了冰渣的真元导入地下,便听见面前传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冷静声音。
杜芳霖道:“回答。”
骤雨生:“……”
他眼神阴郁,冷冰冰再抬头的时候,带着一种从旧日时光中走出来的锋芒: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骤雨生松开剑匣,以左手指甲划开右边手腕皮层,不久之后一滴鲜血落地、入土。没有任何异样,反倒是两人之间一株半折的小草,颤巍巍地开了一朵苍白野花。
“神农琉璃功,转毒力为药性,托你的福,接下来吾可以去冒充‘医生’了。”但你需要搭配一本“神农医谱”。
也就是说,和之前“以剑锁脉”的纯心理暗示不同,此时开始练习神农琉璃功的骤雨生真正走上了一条改变体质的道路,不用担忧他再度失控释毒杀人。
杜芳霖抬头看看骤雨生,些微沉吟……日后,他能看到一名性转的老铁吗?
“你离开北域已多久?”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杜芳霖便想起自己之前托肥鸽转交的那封信,“是因为,戤戮狂狶?”
“不!“
骤雨生一口否认:“因为蜗居在家缺少材料,又怕徒弟仔毛手毛脚损毁天然雷脉这难得的材料罢了……你不也是认可吾教育人的手段,确认北辰徒弟仔有那份能力,才飞信过来的吗?”
没有。
我只是暂时没空,想间接通过你这边,让这几天蹲在西北不肯挪窝的杂志社“凤主”肖流光出一下手而已。
……朋友,你徒弟仔北辰风先他还好吗?所以最终决定练就神农琉璃功,你是不是就是为了他?
杜芳霖陷入了沉默,感觉自己像是“被迫”祸害了一位有为青年:
“那,戤戮狂狶?”
“西了~~”
很好。
杜芳霖视线投向骤雨生腰间:“你,出门为什么要带着‘它’?”
黑色连缀链条的剑鞘,封锁着一柄如蝠翼向外张开的银白剑柄的长剑,看上去很长很重,却不嫌累赘地挂在黑衣剑者衣带上,隐藏在披风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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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剑创世,一柄应急之剑,却与面前之人过去用惯的剑是两个类型。
“出门带武器有什么不对,你重活一回怎么越管越宽,当真是老了开始婆婆妈妈不曾?”骤雨生心情有些烦了。
听上去是没哪里不对。
只不过最近开始重审当初和太学主之间的交锋,并确认了自己应该不是“死神”太学主对手的杜芳霖,现在对一切与“死神”有关的事物“过敏”。
——在对峙的两人侧面,绯红的夕阳没入了山岗。
“化体”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一道光影从远处疾驰而来,那速度像是知道自己回来迟了……
骤雨生眼前一花,看到了第二个“杜芳霖”。
本应直接融回本体的“光影”忽然拐了一个弯,以杜芳霖本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架势,自然无比地插在两人中间显露身形,自然无比地抬起一只手……
“啪”。
“化体”自然而然地就和对面仿佛尚在愣神本能抬手的骤雨生轻轻击了一掌,然后再后退一步,倏然化为一道虚影,与真正的杜芳霖“重合”为一体。
杜芳霖:“……”
这化体是不是有毒?
气氛一时尴尬。
直到骤雨生回过神,放下手再将五指搭在身旁剑匣上:“这应是你的武器?”
——因为材质特殊,一般武者还真用不了。
“咔嗒”一声,剑匣开启。两道流光刹那向外冲出,化为一长一短一双玉剑,悬浮在两人面前。
一者如臂长,通体玄黑,剑柄镌有云纹,仅在剑锋前端以及极薄处显露一丝微微的白。
另一柄短剑比巴掌稍长,却是白底黑纹,纹如流水隐入剑柄内部,双刃内弯如月,却是圆润无锋。
双生阴阳玉,曾在道门《道源追溯》中出现过记载,为天地阴阳之精华,会根据地气之流变存在阴阳两极,一者太阴少阳,黑多白少;一者太阳少阴,白多黑少,是沟通阴阳契合灵气的上等材质。
打磨成剑后,太阴玄玉如铁冰冷坚硬,太阳白玉圆钝无锋,却与天地万物应声相和。
风过去,正有隐隐玉吟。
“天老月圆?”
杜芳霖认出这确实是自己当年曾经用过的武器,但是在与师尊墨倾池一同经历了万堺朝城事变之后,就已将这一双由阴阳玉打磨而成的玉剑留下……这是他当年的出师礼物。
骤雨生道:“不知道是谁半夜送到我这里来,啧,大概是嫌弃你现在的剑法?“
白玉短剑剑锋一抹绯红,在方才已感应到主人之存在,此时再也按耐不住,一声欢悦轻吟,扑向曾经的主人。玄黑之剑反应迟钝,稍作迟疑,随后跟上。
武器与主人是有契合度的。
之前的墨骨折扇,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维持灵魂不散的核心;人皇之剑诗酒之狂出自金子陵的手,早已被用作特殊用途不用再提。
这一双玉剑“天老月圆”,除了材质是由别人找来,从打磨到融入武学,皆是杜芳霖亲自动手,是与他一身体系最契合的存在。
他以术法入巅峰,其实已很久不曾拿起武器……但并不意味着就真的不需要使用“武器”。
选在这个时候将“天老月圆”送来的人,想来也已预见了杜芳霖接下来会遇到的危险。
冷峰残月上天雷降临,“见到”那一幕的人,怕是不止寂寞侯而已。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你也是一个有朋友的人。”
骤雨生此时出声。
杜芳霖抬起头。
是‘朋友’么,恐怕不见得。
“谢了。”
……从四面吹来的风不带任何特殊回应,仿佛没有人跟随骤雨生过来……但也不排除是有人刻意隐去了行踪。
杜芳霖收敛心情,开口:“你吾也是朋友啊~”他抬手覆掌,一双玉剑已随主人心意融合为一,在光影中分解成玉之灵气……又化为一柄握在掌心之中,半开绢面绘有墨色云纹的玄玉折扇,下坠一朵小小的血色桃花。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这是炼制双剑之时人心所愿,亦化为一行诗句印在扇面墨色云纹旁边,再见那云纹似游非动,像极了其后半遮半掩的月光。
“真要谢……让你的鸽子往北域送几颗佛门舍利子过来,最近我对佛门很有兴致,又想研制兵器了。”
骤雨生目光凉凉,语调中却扬起三分兴致,一时分不清他对佛门到底是粉还是黑。
杜芳霖直接唰地扬起玉扇,假装忘记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寒栖丁古枝会将最近搜集到的兵器给你送过去,够你玩弄一段时间,安心待在北域,直到这边落幕罢。”
……之前从恨不逢手边寻到的刀剑倒是很有趣,息事宁人,送了送了。
“无趣,走了!”
骤雨生一扬斗篷,将空下来的剑匣重新负在肩头,再扬右手酒囊,大口喝下,“夜摩市死灰复燃,有人在西武林见过尘六梦,你曾说过的地狱岛好像提前派来了人……”
“十年尘土窟,一寸冰雪清。朅来従我游,坦率见真情。”
消去敌意,是从那突如其来的“一击掌”开始。熟悉的举动,哪怕是由化体做出来,也代表着曾经一段知己相交的过往,并不曾因立场身份的转变而消失。
人,总是会变。
杜芳霖合起玉扇,轻轻抚摸这柄昔日武器,注视骤雨生背影在夕阳光辉下越行越远。
朅来従我游,坦率见真情;顾我无足恋,恋此山水清!
之前回归的化体带来新的记忆,其中就有刀瘟离开定幽巢,一路悲怆往南而去的片段……按照“他”植入的幻境画面,应该能一直将人引导去那处“疑似恨不逢死亡地点”的水域。
……
中原往南。
正有一处像极了在幻境中,恨不逢最后停留的那处河流的水域……或者说幻境,其实基于现实。在幻境中,因为受到现实刺入心脏一剑的影响,恨不逢视线的最后,河水变成一片鲜红。
而那片鲜红,被植入刀瘟记忆,深深刺伤了痛失爱子的女人的心。她手持染血之刀,心中却是空茫,悲怨并未随着贾命公人头落地而消失,反而蕴藏在心中越发不能开解,
“……为什么……康儿,康儿!”
取名为“康”,是孩儿出生之时,刀瘟一意给予的祝福。她与患剑两人闯荡江湖,不解之刀,无救之剑,不知留下多少难洗的血痕,直到有了孩子,才想过要远避江湖,不再沾惹风尘,谁知世事弄人,而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风中传来清冽的水汽,那条幻境中所见到的大河已近在咫尺。
在刀瘟嗅觉中,那分明是满满的血腥。她拖刀前行,灰色发丝再白三分,目光浑浊看向前方月色。不知何时,天光消隐,月已探出头来。
粼粼波光,出现在林木之中。
痴愚之人,踟躇难以前行,刀瘟生怕自己在河边看到亲生孩儿满身是血的尸体。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颤抖着脸,逼红了眼,一步一步踏过地上枯叶,一寸一寸接近那处水域。
直到前方水声渐近,有船家歌声传来:
“沧江上,雾茫茫。
船航,船航,来听船家唱。
沧江上,雾茫茫。
过往,过往,一去莫思量……”
林地豁然开朗,一条银练似的大河贯穿了两岸山林,由东向南,被天上月光映亮。
一支钓竿支撑在船头,一艘看似普通的木船正停泊在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