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去往神之社作甚?
“那名六丑废人带走了丹枫公孙月与她背上的人,吾恐怕这其中有些事情发生。”杜芳霖如此说道。
白发剑者的回应就是往后一步退入薄雾,身形消失而去。
素还真没这么闲人有空陪他东走西走,能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北域瀚海已经很有诚意,真不拿boss当干粮么?
“哈。”
杜芳霖本以为会听见这位白发剑者开一开尊口询问下关于六丑废人的情况,没料到有人当真这么干脆说走就走。他想了想,自己追着六丑废人而去,前后脚的功夫落在了北隅皇城附近的一处小山坡神之社上。
时间近乎黄昏。
正是黄昏路上,直通山顶。高大的樗树长得扭扭曲曲,在坡上投下一片阴影。“识无用之用,通无能之能,了无道之道,化无极之极。”伴随着诗号声,有黑漆漆五形具丧的人影坐在磐石桌上从天而降,那人鼻眼嘴歪曲,肌肤似是多出腐蚀,虽不良于行,声音倒是低沉有礼:“六丑废人见过春秋砚主。”两人因地理司之事通信已有一段时日,见面却还是头一回。
“初次见面,吾名杜芳霖。”
儒者温雅持礼,并不以年龄压人,杜芳霖甚至还提醒一句:“直呼姓名即可,千万不必唤吾前辈!”
耶。
六丑废人听上去有些莞尔:“砚主所为何来?”
“有劳等候。”杜芳霖点明题中之意。
在那种情况下擦肩而过,碍于旁边还有个其他人,两人不好打招呼。但显然六丑废人已知道随后杜芳霖会跟过来。杜芳霖自己也相当明白这一点。
“请随吾来。”
六丑废人带着杜芳霖一路进入北隅皇城。大隐隐于市,这人躲在北隅经营已久,拥有一座位于闹市却深院几许的房产,深得闹中取静个中三味。
最后杜芳霖停留在一处屋舍门外。门应声开启,走出已休整完毕的黑衣红发绢扇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丹枫公孙月。
“情况如何?”六丑废人主动询问。
丹枫公孙月眉心含着一丝忧虑,摇了摇头:“兰漪伤势过重,还未清醒。不知这位是?”绢扇向前,隐隐示意六丑废人主动介绍来人。
六丑废人石桌转向,示意身旁站着的杜芳霖:“公孙月,这便是你之前欲见之人。”
丹枫公孙月一惊。
杜芳霖想了想,公孙月想要见自己的理由无非是为了地理司身上异状。他之前把圣踪坑成了勺子脸,此人深受打击也不知是真是假地变作疯癫,其麾下结义兄弟得知之后,多少会追根究底。
“吾不建议你寻吾报仇。”杜芳霖神情不动。讲实话,目前的武林真正能胜过他的,除非还是魔界之主那一级数的人。公孙月如果非要替地理司复仇,他还不如就在此地废了她以免日后坏事。
“说笑了。”六丑废人石桌一转,立刻挡在两人中间。公孙月之前要找对地理司下手之人的时候,他就没敢将通信地址给出去,就是怕事情未成先被仇恨搅局。虽然以自家好友的性情,退隐江湖痛改前非的丹枫公孙月应该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此时此刻,想起还躺在屋舍内的五弟兰漪章袤君,丹枫公孙月深吸一口气,摇头:“并非为此……但,已无必要了。”她之前希望能通过六丑废人寻找到眼前此人,是为了能治好疯疯癫癫的义兄地理司。结交一场,虽然分道扬镳,却并不代表关系已成陌路。地理司曾对自家兄弟有多照顾,公孙月此时就会有多念旧情。
“确实已无意义。”杜芳霖好心帮公孙月说出未完之话:“地理司与东方鼎立已落入魔界之手,是吗?”
古松山岗上,醒恶者得到了龙气的下落,也同时让地理司等人出现在异度魔界的情报中。会因为长日狂阳针对地理司等人下手,这仍然是题中之意。
大概是这句话意义太露骨了。
丹枫公孙月也是一名聪明人,心中立即升起了警惕:“确实如此。当吾收到消息,已是迟来一步。倒是多亏剑子仙迹之助,得以救下五弟脱险。”绢扇半开,垂落的睫毛遮住眼中情绪,公孙月决定稍后要提醒好友六丑废人,与此人合作之时要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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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芳霖明明白白地将公孙月扇后心思看在眼里,扇后只勾了勾唇角。在针对地理司这件事上,他是一直非常的怀有恶意,但那又如何?总归在正道立场上,春秋砚主从未坑过自己人!
“一个忠告。”他慢慢拢起折扇:“带着你想带上的人,去退隐。”
“嗯?”公孙月语气犹疑。
六丑废人心道这样下去这两人该不会吵起来,出面再打圆场:“砚主可是有何猜测?”
“并非是猜测。”杜芳霖打开折扇:“不听,便算了。”
他没那么多好心一个一个去解释后面会发生的事。目前已知的未来已在改变,他的脑海中不但要时刻将“现在”与“未来”做对比,还要分析种种改变背后之意象,更要随时推测后续会变更的事太忙了,懒得分心,真怀念在扇宇定锋坡与忧患深对坐闲聊的日子。杜芳霖现在能够理解,什么叫做站着都嫌累。
“言尽于此。”
杜芳霖道:“告辞。”转身就走,不拖泥带水,也不再看向迟疑立在院中的丹枫公孙月。醒恶者之动作代表他背后势力翳流黑派之行动,当前局势告一段落之后,未来必然会针对昔日翳流仇敌忠烈府展开复仇。再持续将自己暴露在人前,丹枫公孙月迟早要为自己的过去付出代价,成为翳流复仇所利用的最佳棋子。
台面上真是没人比她更合适了。
杜芳霖一边往外走,一边唾弃自己。明知道说出口的话一定无人听,为什么还是要多费口舌呢。这可真不像是一名智慧者,更像是数百年前还未建起孚言山时的那个如丧家之犬的自己会做出的行为。
六丑废人左看看,右看看,再往前:“吾去送他。”没见到杜芳霖的脚步正越来越慢,这是有话要说呢。
一前一后,两人行到门口。托了之前书信的福,相处之后六丑废人倒是觉得这样的杜芳霖要远比信中那名春秋砚主形象更为真实。“唉,吾本心是想将公孙月那方发生的事告知于你,看来日后还是写信更为方便。”六丑废人半是调侃,半是解释,然后试探:“你生气了?”
“无。”
杜芳霖扬扇时还在心想,我都一千来岁的人,如何会这样就生气:“接下来,时机会很重要。”他最后还是停步转身看向石桌,“如若你不愿,也可不参与!”
六丑废人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是个傀儡,真正一路交谈的人其实藏在石桌里,看大小方圆,或许还是盘膝坐着的姿势。
这一点杜芳霖知情,素还真也已看出。
“已无谓。”六丑废人豁达道:“支离疏从不畏惧任何挑战,哈,此事的主力可非是吾。”
主力也不是杜芳霖。
远在中原的笑蓬莱收到一封青鸟衔信,之后楼主金八珍考虑了一个下午,终于还是选择从诸多宝物中拿着出一个绣有七彩云霞图案的锦囊,并且趁夜离开出去了一趟。
然后杜芳霖离开北域,则又上了白云山。“白云萍山不相逢,人间天上两稀微。黑河潮浪封明,不见峨眉蔺不归。”他道:“今天吾被当成了坏人。没办法,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像是坏人。”儒门么,不太中意直接撸袖子上,行事手法一不留神总会往一个极端下滑。转身背对毫无动静的浩然居,杜芳霖将折扇敲入掌心,想着这一次能否请动这名快要宅成乌龟的人:
“所以吾准备做一件坏事。”
“我要准备去陷害练峨眉了。你,来不来?”
北隅皇城。
帝王北辰元凰多番思索之后,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在这个时候,国师皮鼓师却明显心神不属,回禀之前瀚海原始林中发生的事情后,避开妻子琴女琴绝弦,一个人离开了北隅皇城。
异空间内,已寻找好在苦境的驻点的异度魔界,同时也有一个命令向外发出:时候到了,行动开始!
一个人独自离开的皮鼓师贺长龄,在夜色中来到了指定的地点。“你是何人?”贺长龄手按皮鼓,神情警惕,语气不善:“是你带走了吾之猎物?”当时进入瀚海原始林中,贺长龄已然发现被自己剥下脸皮囚禁在笼子里的骨箫范凄凉不知去向,同时得到一封留书,指明今日之会。
对于贺长龄而言,也许骨箫已成过去。但对于贺长龄皮下已无法抹去的皮鼓师而言,骨箫那个女人的存在,是连身边纵然有琴绝弦之陪伴也无法抹去的存在。无论那是爱,还是恨,是耻辱或是别的什么,皮鼓师不愿骨箫就那样轻易死去,更不能看着那个女人就此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荒野之上,那背对站立的人慢慢转身,黑衣如夜,红发如火,眉斜入鬓,手按一柄阔刃长刀,赫然正是曾经侵袭北隅皇城的不落狂阳东方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