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间很长,一直到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天色依然接近正午般明亮。此时,亲子幼儿园门口,赵白莲温和的和轮椅上的秦淮心告别。
“淮心小朋友今天的表现很好呢,是全班得到小红花最多的同学。还有三天休沐,要一直保持下去。如果那个时候还能是第一名,就可以兑换一个礼物。要再接再厉哦!”
前来接孩子的秦夫人笑意盈盈,的和这位新来的赵先生寒暄了几句。接着便取出印章在学生的接送名册上盖了章。
“小莲先生再见!”
“再见!”
看着秦夫人推着女儿远去,赵白莲便转身准备回幼儿园了。孩子们还没送完,还要继续在大门口值日。就在着一转身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您好。”
“……那个,我来接李墨莲。”
“稍等。”
李修缘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总是找机会围着他转的少女。那个时候,她眼里的光彩是那样明亮。其实,那会儿是动心了的吧。否则也不会因为她家刚表露出结亲的意思,李修缘便立刻说服父亲前去提亲了。可惜后来,是他自己猪油蒙了心,一边被别的女人蒙了心智,一边又迫于压力另娶他人。就因为他的不坚定,间接的害了那两个女人,也,害了她。
“李墨莲小朋友,你爹爹来接了。”赵白莲温和的帮小姑娘背上小书包,牵着她的手往园门走去。
“李墨莲的家长。您好,请问印章带了吗?”赵白莲认真的按照培训的话术,尽可能平静温和的说着。
李修缘心里一阵黯然,努力的维持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将印章递了过去。
赵白莲将印章盖好,展现了一个八颗牙齿的笑容温馨提示:“路上注意安全。慢走。”
“小莲先生再见。”
“再见。”
李修缘弯腰将小墨莲抱了起来,往家里走去。
父女俩此时已经从御林街搬到了康平坊,在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里相依为命。
自从王涟漪和怜雪离世之后,李家为了声誉,一直在寻找新的贵女,给李修缘安排亲事。李修缘却一再拒绝,理由是担心继母会对墨莲不好。尽管大家都知道,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庶女,只会给李家带来污点,丝毫不会对继室有任何负面影响。甚至,这样卑贱的庶女,还特别适合被当家主母用来刷声望。再加上李修缘文武双全,又有一副好相貌。京城里有意和李家说亲的,还真不在少数。
然而,不管怎么说,李修缘硬是铁了心的不肯娶。甚至还说,已经为李家牺牲过一次婚姻了,这辈子,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家里人越来越不待见他们父女了。尤其是李墨莲,李家上下一直将其视为耻辱。生活中是处处苛待,以至于小姑娘越来越沉默。三岁多了,李家却连族谱都没给她上。
后来有一次,李修缘在翰林院当班到一半的时候,临时有事回家,正好看到李墨莲趴在地上,被自己大哥的孩子拳打脚踢。而他的大哥大嫂,伺候小墨莲的丫鬟婆子,都只是在一旁看着说笑辱骂。那一瞬间,李修缘心里就涌起了巨大的怨恨。当时就动手将周围的一干人等打得哭爹喊娘,一直到李老夫人前来,才制止了。尽管老夫人斥责了自家大儿子,李修缘却再也不敢让李墨莲独自生活在这个家里了。
便破出家门,在康平坊租了个两进的小院,另外雇了个仆妇照顾他们父女俩的起居。
李修缘此时已经是李家这一代官职最高的人,李家怎么肯就这样放他离开?!不论是家里还是宗族,都不止一次上他的小院来说和。甚至他大哥一家还在族老的压制下,前来和他道歉。然而李修缘此时却已经是心意已决,再不肯回头。因此,还惹得外放出去领了闲职的李父,亲自上书南昭帝,斥责李修缘不孝不配为官。
南昭帝却只是将折子丢在一边,看也不看。李家的那些糟心事,他也早就有耳闻了。一家人欺负一个幼女,本就让人厌恶。更何况,经了事以后的李修缘,现在终于沉下心来做事,还做得比李家任何人都要好。要站在哪一边不是一目了然的是吗?!若不是顾忌到李修缘毕竟是晚辈,南昭帝巴不得直接帮他了断了血缘才好。省得往后李家那一窝,还拖了自家看重的臣子的后腿。
但李修缘搬到平康坊之后,依然对小墨莲不放心。正好又到了幼儿园招生的日子,于是,李修缘便求到了明珠这里。尽管因为他以前做的那些渣男往事,明珠对他有些不满。但到底也算相识一场,这个孩子又实在可怜,明珠便收下了李墨莲这个并不符合招生条件的学生。
平康坊就在幼儿园背后的那条街,不是很远,李修缘要不了多久便抱着小墨莲回了家。
“怎么不见嬷嬷呢?!”小墨莲软软的说道。
“这几天嬷嬷家里有事儿,都由爹爹取接你,墨莲高兴不?!”李修缘蹲下身子温柔的说道。
“高兴,可是爹爹,我们晚上吃什么呀?!”小墨莲感觉很是有些发愁的样子。
李修缘看着这段日子以来,变得愈加表情丰富的女儿,说道:“爹爹来给你做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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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莲一脸的不相信:“你会做饭吗?!”
李修缘想了想自己平时看到的,自信的说道:“没问题!你爹爹会!”
于是,父女俩就这样进了厨房。
当太阳斜照进东侧厨房的灶台上时,一阵浓烟将父女俩熏了出来。这时一队差役拎着水桶闯了进来:“哪里着火了?!”
堂堂翰林院侍郎,憋屈的被巡街的差役一顿训诫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咕噜——”小墨莲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过来:“爹爹——咱们还做饭吗?!”
李修缘大手一挥:“不做了!咱们今天下馆子!”
墨莲听着松了一口气,乖乖的跟着父亲往街口走去。
夜间,墨莲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李修缘坐在一边轻轻的摇着扇子。
“爹爹,嬷嬷什么时候回来啊?!”
“墨莲乖——嬷嬷家里的孩子生病了,等她的孩子好了,就会回来了。”
“哦……爹爹,今天的那个面不好吃。先生也说,小孩子不能吃路边摊。”
“……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就不吃那个了。”
……
第二天一早,李修缘将墨莲送到幼儿园里之后,便在一旁等候。等到孩子们都来齐了,幼儿园要关门的时候。李修缘叫住了正要回办公室的赵白莲。
“小莲!……先生,请稍等一下。”
听了这声呼唤,赵白莲心里一酸,止住了脚步。定了定心神,转身笑着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一下。幼儿园可不可以让孩子在里面吃了晚餐之后,我再来接她?!”说着李修缘又急忙补充道:“我可以给钱!”
赵白莲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可以的,也不用给钱。我们幼儿园本来也不是收费的幼儿园。”这倒是真的,从一开始,明珠就没有打算收费。只是放了一个不记名赞助箱在幼儿园门口。这样的话,有心的家长愿意支持,就可以随便给点儿。家庭条件比较拮据的,也不用有什么负担。
但谁也不知道的是,这样一来,光那个赞助箱就让幼儿园真的实现了盈利!
所以,幼儿园里的条件越来越好,现在甚至有的家里有事不方便接孩子回去的,还会把孩子放在幼儿园全托。对许多家长来说,把孩子放在幼儿园比放在亲戚家,还要放心得多。
李修缘没想到是这样,抿了抿唇说道:“那就麻烦你了,这几天家里的嬷嬷不在,也每个人做饭,总在外面吃也不好……那个,你忙吧。我去当值了。”
“放心吧。”赵白莲微笑着回了一礼,转身回了幼儿园。
当两人走到彼此看不见的地方时,不约而同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又自嘲一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要去的地方走去。
一天过去之后,墨莲看着一个个小伙伴儿被接走,只剩下了自己和那个叫林之的怪小孩儿,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这时,赵白莲便走了进来,领着他们俩往原来的餐厅走去。
此时这个餐厅已经被改成了全托幼儿的起居室,四个班级十多个孩子,分成四个桌子各自玩耍。每个桌子边都有自己班的值日先生在陪伴着。
小班这一桌就只有赵白莲带着林之和李墨莲在玩儿玩具。按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是赵白莲值日,那么今天晚上值日的就是其他先生。但赵白莲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的说,她这几天反正没什么事儿,就由她值日好了。原来准备值日的先生,自然乐得清闲。
“墨莲,这几天你家嬷嬷不在,你爹爹便让你在幼儿园先吃了晚膳,他再接你回去。”
听了这话,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李墨莲,顿时高兴了起来:“太好了,昨天爹爹做饭,差点把厨房都烧了。今天总算不用做了。”赵白莲听了,唇角微微翘起。原来他也有这么有意思的时候吗?
“噗呲!——”一旁的林之大笑了起来:“你爹这么没用啊?!连做个饭都不会!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小墨莲早在李家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些冷言冷语。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生气,还怼了回去:“我爹疼我才会给我做饭,你爹呢?!只会喝酒打人。你挨打没够,还好意思笑我?!”
“你!!”[砰!]林之顿时暴怒,将手上的玩具往桌子上一砸,就要上前打人。
赵白莲急忙将他拉住:“墨莲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而且,明明是你先中伤她的。所以,你为什么生气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面说人父母,本就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情。”
林之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先生说的话,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懂了。冷着脸坐了回去。
等孩子们吃完晚餐之后,全托的孩子便在先生们的带领下去小操场散步。赵白莲则将墨莲送到了幼儿园门口。
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李修缘,见她们俩牵着手出来,顿时感到一阵恍惚。一直到把墨莲领走的时候,李修缘的思维都是混乱的。一会儿为自己以前的混账事而羞愧,觉得没脸再和赵白莲有什么牵扯。一会儿脑子里又闪过她牵着墨莲走到他面前时的温柔浅笑。如果……多好啊。
“爹爹,书包有点儿重,你帮我背一会儿吧。”
李修缘将墨莲的书包拿下来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这么比平时重了好多?!打开一看,里面静静的放着一个温暖精致的食盒。
李修缘没有在路上把它打开,而是关上了书包,带着墨莲回到了家里。
等将墨莲哄睡了之后,李修缘才捧着食盒坐在了餐桌旁。在昏黄的灯光下,李修缘小心的将食盒打开。小巧的食盒一共只有两层,一层装满了米饭,一层是一个简单的下饭菜。虽然饭菜都已经凉了,但淡淡的余香,还是让没吃晚膳的李修缘觉得好吃极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豆大的泪珠便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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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明珠发现赵白莲总是魂不守舍的在那里发呆,便想了想,问一旁的玫瑰:“我记得赵红渠好像快要出阁了,是哪一天来着?!”
玫瑰心里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六月十七,没两天了。”
明珠叹了口气:“哎——到了那天记得提醒我一下,咱们去给她撑撑腰吧。”
“诺。”
然而明珠不知道的是,让赵白莲魂不守舍的不是她妹妹的出阁礼,而是她今生的劫数——李修缘。她明明知道自己之前做得事有多么愚蠢,但她还是那么去做了。一时间,她自己便将自己看低到了尘埃里,感觉再也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