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以军械换匠人的买卖还在继续,不仅是附近的军头,便是隔着几百里的节度使们也觉得不亏,用车拉着人来换取现成的军械。
“军使,你说这些节度使就看不明白吗?匠人才是下蛋的鸡啊,把鸡卖了换钱只能赚一小笔,长久之道还是要卖蛋啊,他们怎么不明白呢?”
张三一边在记账,一边问出心中疑惑。
“你觉得他们笨?呵呵,能当上节度使的没有一个傻子!
下蛋的鸡,首先要能下出好蛋,其次量要充足,下蛋的日子要稳定。
这些匠人能不吃不喝地给他们制造军械吗?
制造出来的军械有我们的质量好吗?
制造军械的速度有我们快吗?
即便都有,他们的成本控制的了吗?
再有,别的节度使手里忽然多了一批军械,拉起一支土团乡夫就能武装成军队,别管战力如何,样子是不是不赖?
假如那个节度还在你隔壁,你睡得安稳吗?
这些都要考量,他们转一圈发现,我们的军械造的快,造的好,价格比他们还低,又不收钱只要人,他们为什么不换?
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囤积军械物资,别人多一分,你就少一分,这个道理他们拎的很清楚。
至于以后无匠人可用,那是儿子孙子辈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自己的位置,要是自个都嗝屁了,儿子孙子不也是别人的刀下鬼?
凡事就怕对比,何况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张三听的不住地点头,越发觉得大郎不似从前那般放浪了,反而给人一种大器晚成的感觉。
“匠人和他们的家人都要安顿好,既然依附于我们机关都,便要保障他们吃穿用度不缺,如此才能让他们为我们效命。”
“喏!”
……
郑畋三月战尚让于龙尾坡,大败之,遂传檄天下。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与郧延节度使李孝昌共同出兵讨伐巢逆。
奉天镇使齐克俭派使与郑畋联系,愿出兵除贼。
天下藩镇数日之间突然“忠心”起来,纷纷请兵出战。
郑畋局中调度,命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进军沙苑,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进居渭桥,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扎营武功,从四面合围长安。
黄巢分兵派遣各处要害的齐军大多不战而退,撤回长安城内,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战策等同废弃。
“陛下,我们该走了!”
林言侧身对黄巢说道。
他是黄巢的外甥,也就他敢在这个时候和黄巢说这种话。
黄巢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从含元殿龙椅下走了下来。
“朕曾参加伪唐举行的科举,不第后赋诗一首。”
“外甥记得,是那首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黄巢忽然停顿了一小会儿,站在殿前眺望长安风景,“满城尽带黄金甲啊!”
“阿舅……”
“走吧,我们还没有输!
且驻军灞上,观唐军自败!
入了长安这等宝地,朕不信那些苦哈哈的大头兵能严守军纪!
等他们劫掠的差不多了,我们便伺机杀回来。
哼,朕要叫他们知道,何为‘满城尽带黄金甲’!”
说完此话,黄巢毫不眷恋地跨上林言牵来的马,随大军出长安,于灞上暂歇。
此时,长安城内,百姓们欣喜若狂。
“陛下没有舍弃我们,大军就在城外!我等速速开城门,迎王师入城,驱逐巢贼!”
四月初五,唐京城四面诸军行营副都统,程宗楚部率先自延秋门入。
唐弘夫获知后,来不及通报于郑畋,也火急火燎地带兵跟着入城,生恐落于人后。
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更是不顾天黑,乘夜率五千精锐步卒入城。
他们这么焦急为了什么?为了收复长安吗?
是也不是!
收复长安当然有功,可赏赐又能有多少?
何不如自取?
此时的长安就如同被剥了外壳的鸡蛋,里面的蛋黄还不是予取予求?
“抢!放开了抢!金银财宝,女人玩物爷爷都要!
对了,还有匠人,别都杀了,爷爷还要留着他们去和机关都换取军械呢!”
程宗楚放声大笑,也不知麾下军士听没听清他在讲些什么,反正就是三五成群,破门就抢,一时间长安火光冲天,比黄巢的大军入城还要热闹。
唐弘夫也在加派人手劫掠,还派快马去自己的大营内拉人。
王处存担心误伤友军,遂命令自己的部下头上系白缯为号,免得争抢伤了和气。
长安的百姓本以为送走了巢贼,没想到迎进来的却是官贼,他们比巢贼更凶狠,连锅碗瓢盆都不落下,统统打包带走。
此时在营内的林殊也登上巢车望向长安。
程宗楚连夜兴兵,唐弘夫派军士赶着大车往长安,甚至还派人来寻他借车,这中间发生了何事,他不用猜也想得明白。
“郑相怎么说?”
张三从郑畋那里回来,脸上带着不甘之色。
“郑相让我们不要掺和,说是人心难测,若是出兵阻止,恐友军暴起,不顾情分,连我们一块杀了。”
林殊从巢车上下来,走到张三身边,盯着他的眼睛道:“这时候那些人还算得上友军吗?
他们与巢贼何异?
我知郑相不希望打破好不容易弄起来的联盟,可这些人做的太不像话了!
长安往后还要不要住人?任他们这般劫掠杀戮,我们就这么看着?
收复一个无人的长安,有何用?
来人,击鼓聚将,兵发长安!”
“喏!”
“军使有令,兵发长安!”
“军使有令,兵发长安!”
机关都战兵乘上奔突蛮牛,或是驱使搏命獒,用马车拉着四手佛陀和鸦羽连珠,手里捧着刀剑或是连珠弩,朝长安进发。
“我们是来拯救长安的,不是来造杀戮的!
你们扪心自问,我这个军使给你们的待遇丰厚不丰厚?
谁要是拿着老子的钱还敢违背军律,老子亲手捏碎他的脑袋!”
骑在马上,林殊感觉胸腔里好像憋着一团火。
“长安是所有唐人的长安,不是一家一姓的长安,更不是任尔等欺凌的长安!”
“传本军使军令,敢阻碍我机关都进城者,格杀勿论!
纵火行凶者,格杀勿论!
劫掠百姓,哄抢金银者,格杀勿论!”
“杀杀杀!”
机关都的战兵杀气腾腾地喊道。
机关都军士从通化门入,直奔皇城。
沿途没有看到有任何一方的军士守城,反而看到满大街追赶女子,抢夺财物的乱军。
“都杀了?”
张三有些摸不准。
“杀!”
林殊不带感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