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警惕的守望者

事件结束的两天内，整座江都都几乎炸开了锅。那么大一只怪物在城区街道间横行，附近几条街只要眼没瞎的都能看见。虽然河蟹大神紧急出动加了一整天班，但还是制止不了消息在知情者之间口耳相传。到第二天河蟹神兽疑似干脆直接放弃治疗了，帖子也不删消息也不封锁了，大有一副“毁灭吧赶紧”的摆烂趋势。失去束缚的网络顿时热闹起来了，关于前夜的描述满天乱飞。一夜之间恨不得有一万个知情者窜了出来，个个都声称当时人在现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场面之恐怖情况之危机。谣言这东西就像魔鬼的刻刀，每个人传播一次都要在上面留下点自己的痕迹，待到一传十十传百时指不定已经被雕成了什么模样。河蟹神兽疑似撒手不管，但网上流传的消息还是大多仅限文字而并没有视频或者画面影像。反正大家都没图没证据，那自然就看谁编得更像更精彩。引起关注的重点除了现场那惊悚的疯狂和骇人的怪物外，焦点自然落到制止了这一切的神秘人身上。不知是谁最开始放出这个消息的，但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消灭怪物制止了灾难的是一位神秘的变装侠客。没人有他的影像资料，网上公认的情报只说他外形看起来像只蝙蝠。除此之外人们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位猛士在没有队友没有外援的条件下只身一人结束了那场灾难，及时阻止了灾害范围的扩张。大量“目击者”接连现身说法，表示亲眼看到了那位神秘英雄。“他会飞，我亲眼所见！我看到他飞在天上和那只怪物缠斗！”“我也看到了，我作证！我从我奶奶房间的窗户里看到他漫天飞来飞去！而且他肯定有超级力量，我看到他一拳就把那大块头轰飞了出去，楼都被压垮了。”“他还会法术，能喷火会冰冻还能呼风唤雨。赌一包辣条他绝壁是个法师......”“......”随着话题发酵事情引起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很快有人进而发掘出了前两天夜里原本没能引起注意的新闻。比如说女子走夜路回家被痴汉袭击，神秘侠客现身打断了袭击者两条腿。比如有人当街闹事斗殴，当场沿街的路灯突熄灭，一阵烟幕后闹事者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当时就有犯罪者被逮捕后嘴里惊恐地嚷嚷什么吸血鬼蝙蝠之类的，但都没引起注意。这会人们再回头去翻之前的消息，顿时茅塞顿开，意识到那些说的和这次事件里现身的神秘英雄是同一个人。有课代表归纳了网上所能找到的所有信息，整理出了这位神秘侠客的能力：会飞，会隐身，有起码只手掀翻汽车的臂力，很可能还懂咒语法术......在第二天临近夜晚时，官方终于站出来发声了。过去从未有人听说过的名为特勤九处的部门站了出来，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发言人在这次发布会中首次向民众公开了感染者存在的情报，甚至表示从今晚开始就将公布特勤九处的官网，所有人都可以从网站上查询关于感染者更多的详情。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整个社会层面的地震。之前虽然也不是没有异常事件的端倪，也不乏一些阴谋论者成天嘟囔说官方隐瞒了消息，预言地极星毁灭的外星人入侵的比比皆是。但就算如此也没人相信，或者说没有人愿意相信这种事会是真的。而最先以光纤和电讯号为载体广泛传播开的，就是恐惧。就在官宣后的当晚，所有人都或快或慢地意识到他们所熟知的世界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从今往后他们将生活在一个处处需要小心翼翼的世界里。他们需要适应身边每个人都可能是疯子的生活，他们需要提防路过的每一片黑暗每一处阴影，他们更需要时刻检查自我确定自己没有发疯的迹象。与此同时，当晚各地就纷纷出现了情节恶劣的行径。各类犯罪率在一夜之间骤然飙升，也许是有人在对未来的恐慌下感到迷失，也可能是有人在以感染作幌子释放其心底原本就盘踞的邪念。当晚，特勤九处江都办事处大楼。罗亚军将揉成一团的制服乱糟糟地塞进储物柜，换上了一身休闲装。他拉上双肩包的拉链，将背包挎到了背上。“准备走了？”他的上司陈美悦不知何时靠在了门边。罗亚军头也不回。“离几天职而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无所谓地说。私自对非感染者的普通人开枪是严明禁止的。虽然或许他杀的也都是罪有应得之徒，但其中不少都是还没有被感染的普通人。事实上只是停个职而已，已经是考虑到他这次行动立了功，算是上头网开一面了。“也许那家伙是对的。”他冷不丁突然说。“谁？”陈美悦问。“那个狂笑的疯子。”罗亚军坐在缭绕的云烟里，“他说人们所害怕的都是‘无’，是一切的未知和不确定。那些恐惧原本都藏在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地方，而感染事件的公开将它们发掘了出来。恐惧驱使社会开始变幻，驱使人释放出原始的一面，让世界也开始接近本来的样貌。”“又开始了？”陈美悦耸肩，“又是关于你那套悲观主义者的论调？”“是现实主义。相信我，人类自己创造出的恶魔会让自己都大吃一惊，这种事我还在治安署里那会儿就已经见得多了。”罗亚军吸了口烟，沉吟了片刻。“新的时代就要开启，超凡会成为导火索。”他说，“人们对未知的恐惧会史无前例被放大，不安和焦虑将招致更深的黑暗。所以要我说，接下来将会是一个黑暗的时代，底线会变得空前廉价。人们能安然入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们需要提防身边的每一处黑暗每一处阴影，甚至需要时刻警惕确认自己是否依然正常。”“这么说你肯定不会喜欢这个时代了。”“不会喜欢？你在开玩笑吗？”罗亚军哈哈一笑，话锋一转。“我爱死这个时代了。”他掐灭了烟头，露出了一抹轻笑，“这意味着我接下来会有杀不完的渣滓。我会杀了那些疯子，把他们统统碾碎，直到他们一个不剩，或者在那之前我先玩完。但无论如何，我会非常享受这个过程的......哪怕单枪匹马。”陈美悦漂亮的脸蛋紧绷了那么一阵，但不片刻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抱歉，只是你一本正经说这些的样子......有点滑稽。”她摆了摆手，“但你也太夸张了......”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楼道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两人循声望去，很快就看到唐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你们看到没？”她开门见山地问。“看到什么？”两人面面相觑。“快，看窗外。”唐栗穿过房间走到了窗边，伸手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陈美悦和罗亚军都来到了窗边。接着他们齐齐怔住了。漆黑的夜空，没有月光，没有繁星，仿佛一张延绵到地平线的无边幕布。而在那深邃无垠的底色正中，唯有那独一无二、却仿佛映亮了整片夜幕的唯一光源。金色温暖的光穿透了厚厚的黑云，在夜空中留下了圆形的光域，一只棱角分明的蝙蝠横亘在光域正中。没有光路，无法被追溯，就像一轮圆月般凭空高挂在夜空中。像茫茫黑暗中唯一的航标，更像夜幕中不眠不休的守望者。那是一个讯号。一个简单浅显得任何人看到一眼都能立刻领会意思的讯号。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世界将会迎来改变。但随着这个时代到来的，未必只有黑暗。当人们走在夜里，看到黑暗和阴影，他们并不非得恐惧。因为黑暗中不仅有罪恶。还有时刻警惕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