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云鹤果然来了,不枉她在冰冷的暴雨中等了这么久。鹦哥儿拂开因为雨水贴于额角的发丝,低头看了眼紧贴着肌肤,暴露出凹凸有致身段的丝裙。鹦哥满意地收回视线,想要定一定心神,却在不自觉中收拢掌心握成拳。鹦哥儿知道时不待人,赶忙微启杏口,雪白的贝齿轻咬下唇,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散发楚楚可怜的滋味,方转出树丛,步入赏云鹤的眼帘。
鹦哥的眸底映着赏云鹤的身影,那黑瞳里透着火热的光芒,俏丽的脸庞上闪过欣喜、悲怨、深情、无悔的神色。痴痴地凝望着对方,无声的述说着浓情蜜意。可惜,赏云鹤仿若是个瞎子,对鹦哥儿柔媚动人的样子视而不见,目光淡淡的扫向鹦哥,却已让鹦哥儿喜出望外。
他在看她,在看她!鹦哥儿挺了挺胸脯,紧绷的衣料勾画出饱满的□,纤腰款摆地走向赏云鹤,待只错两步之遥的那瞬,故作滑跤倒向云鹤怀中。赏云鹤冷眼看着鹦哥靠近,在其踉跄之时一个侧身,任其跌倒在地,沾上一身的泥泞。
鹦哥吐出口中的雨水,咬牙爬起身,猛地扭头直视赏云鹤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我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你,一直看着你,难道你不知道吗?小姐根本不喜欢你,她明明知道我心慕你,却还把我放在身边,不就是想让我勾引你,让你喜欢上我吗?她根本不愿成亲,不想有郎君,把你视为累赘。只要你做错一件小事,她就会与你分离。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不,他怎么不明白?不管是鹦哥,还是黄鹂,或是任何女人,都是天佑为他设下的诱饵。若是他与其有了首尾,天佑定然会借势和他撇清关系。当日若叫黄鹂成了,就不会有婚礼。要是他为了鹦哥昏了神智,有了孩子的天佑正合弃他为敝屣。
他一直试图让天佑习惯自己的存在,年复一年一点一滴,这一步他走的恰到好处,所以今时今日,他提出打发鹦哥,天佑没有异议。赏云鹤知道,不管天佑如何的冷漠,心里是喜欢自家胖儿子的。为此,最终等待他的是留下,而非舍去。
天知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花了多少的心思。与天佑相处既不能近一步,又不能远一步,比对敌难了千百万倍。便是一开始天佑明摆着当他是个可有可无之人,他也没报以幽怨的眼神,开口闭口说喜欢啊?若不然,早被踢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可是眼前的女人,分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眼里却有着怨,嘴里说着爱,岂非可笑?
“你说,你从第一眼起就喜欢上我,那你看到的是小鹰还是赏云鹤?”赏云鹤扬起剑眉轻嘲道。
云鹤与她说话,鹦哥是心喜的。可是,她竟不知如何答复。是的,当赏云鹤还是小鹰的时候,她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小鹰本就比她年少,又是个穷小子,还是奴才,她哪会放在眼里?为了此事,鹦哥儿早已悔了千次万次,可有何用呢?
鹦哥明白,自己不能撒谎,因为她没照顾过小鹰,又何谈喜欢二字?但赏云鹤这么问,不过是点出她的功利,小鹰和赏云鹤是一人,她却鄙弃前者,爱慕后者,不过是喜欢他的皮相和权势。鹦哥转眸而思,急中生智道:“你不也是因为小姐救了你,你才对小姐这么好吗?”
鹦哥与他,和他与天佑两者之间有天渊之别,但有一点没错,喜欢一个人确实有因才有果。赏云鹤并不想争辩,星目微闪冷光直刺鹦哥。“既然,你知道我对天佑好,就不该动些歪心思。”
“可是,她又不喜欢你……”
赏云鹤打断鹦哥儿的气急败坏,斜视着她正色道:“天佑不喜欢我无妨,可我喜欢他受何苦为难受(gl)。”
“不,怎么会?”鹦哥儿慌了神色,瞪大眼盯着赏云鹤,嚷道:“你对小姐好,不过是为了报恩!就算你现在喜欢小姐,以后也会不喜欢的。小姐这么冷淡,你总会受不了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赏云鹤逼问。
什么意思?鹦哥儿眼瞳收缩,心倏地一窒。
赏云鹤仿若忽然想到什么,眉目一柔,笑道:“因为,你急了。也不怪你心急,你跟着天佑十多年,自然能明白,天佑对我已不比常人了。你一直想我心伤于天佑的冷情,而看到你的痴心,这么一来,全完了。而今,只能奋力一搏。”
鹦哥被赏云鹤说破了心思,一张脸顿时白里泛青,指甲扎破了掌心,却哪里比得上她心疼的万分之一?“是我先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小姐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那你眼下做的又是什么?”赏云鹤再一次打断鹦哥的歇斯底里。
是啊,她眼下在做什么?自己隐忍至今也不愿说破,不就是怕这一刻吗?赏云鹤不喜欢自己,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可就是舍不下,忘不了。鹦哥儿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但一个‘情’字误她至此,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在某一刻她也曾对自己说,不要再想赏云鹤了,不要再念着他,但是每当忆起云鹤,看到云鹤,她就怦然心动,眼睛忍不住看向对方,再没办法移开。
她深知自己不过是个婢女,既没有小姐的手段,也没有小姐的地位,她只有满腔的爱意,可心上之人并不稀罕。鹦哥儿呵呵痴笑一声,抬眼注视着赏云鹤道:“你我才是门当户对,我是小姐的婢女,你也是小姐的奴才,这点就是你成了郡王也没法更改。你在小姐眼里永远是奴才!”
“你或许会和看不起的男人生儿育女,天佑会吗?”
赏云鹤的反问如同一巴掌,狠狠地甩上鹦哥的脸,鹦哥儿狼狈的低下脑袋,似要再说什么却被云鹤的堵住了话头。“原本,看在你伺候了天佑那么多年的份上,想放你一马。如今看来,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鹦哥迎上赏云鹤平静的没有起伏的目光,心骤然一沉。如若不是这两年里天佑小姐和赏云鹤做事越来越契合、小姐看额驸的眼神愈来愈柔和、又一次次疏远她……她不会这么冲动。可她每次看到小姐和云鹤抱着小主子,就恨不得上前拆散。
“云鹤,你想做什么?就算你不喜欢我,难道不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哪怕对我好一点?”鹦哥儿的双手团成拳抵在胸口,哀声哭道:“我不会对小姐做什么,更不会对小主子做什么,你为什么处处要防我?为什么不让我在你身边?我已经不求你喜欢我了,为什么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你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只要有你在,天佑心里就永远留有余疑,只有你走了,他的心才会全放在我身上。”
“呵呵,你也知道小姐多疑?”鹦哥儿突地一把扯下贴身的衣裙,□白嫩的身子,一对玉兔诱人的晃荡着。鹦哥扑向云鹤扑了个空,却嗤嗤笑道:“你看了我的身子了,要是小姐知道了,她不会介意吗?我要是说这裙子是你扯开的,你说小姐会信吗?我说,你怜我一片爱意,在送我走之前成全我的痴心,在我肚子里留下个想念。你说,小姐会怎么想?”
鹦哥见赏云鹤冷着脸一言不发,又忽而转过口气道:“云鹤,只要你留下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求求你,别把我送走!”
她还什么都没做啊!她曾想过,若是怎么也得不到赏云鹤的爱怜,她就策划一出戏,救下小主子或小姐,以此博得赏云鹤的感激,从而生情。或是,干脆为救赏云鹤而死,死在心爱人的怀里,让云鹤一辈子忘不了她。可是而今,一切都要成为泡影,她如何不急?
啪啪那些年混过的兄弟!
赏云鹤双掌击了两下,不远处的枫树后转出暗影。云鹤一挥手,暗影点足飘向吃惊地拉起裙角的鹦哥,在其尖叫之前点上她的穴道,把人往背上一扔后冲门主施礼而去。
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她还什么都没做!暴雨前,她看到云鹤避过小姐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她一眼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她欣喜若狂地留了下来,以为云鹤有那么点动心了,她叮嘱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可……天啊!她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上钩?现在,她就这么被打发了,结局可想而知,可她甚至还来不及在小姐心底埋下一根刺……
她想博得小主子喜爱,利用他让赏云鹤刮目相看。但小主子很难讨好,根本不愿让人靠近。她想在小姐不愿与额驸同房之时,在额驸的房内点上催情的香料,谁知拉开门,额驸却不在。她想……趴于暗影肩头的鹦哥儿脑海浮现一幕又一幕往事,绝望地看着赏云鹤,不过须臾,那道挺拔俊逸的身影已隐匿于丛林之中。
鹦哥与他生父的宠妾很像,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爹上钩了,而他视鹦哥为糟粕。赏云鹤小时候不懂,如今仍不明白生父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
也许这女人时时柔情小意,每每说着不要名分只求陪伴身侧,眼睛里没有别的,只盛着对你的满腔爱意。可是,说不要名分的,最后却打压正妻,夺得了丈夫所有的爱怜,并抢先生下长子。而鹦哥,若非惧于天佑暗生掣肘,他也不是心软,贪花恋色之辈,否则硕王府便是榜样。
这女人真对你好吗?真的爱你吗?
对你好,为什么搅得你家宅不宁?爱你,为什么害你得了宠妾灭妻的恶名?
赏云鹤想着生父的宠妾前恭后倨,等赢得了丈夫全部的宠爱后,便张扬开来。为了让人知道自己得宠,不仅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生生磨死了她。更把自己一家子全提拔成管事,更让她不安分的弟弟看管书房重地。之后,包揽诉讼、收受贿赂、欺压百姓……让生父的政敌轻而易举地抓到把柄抄了家,要了他的命,连儿子都成了买卖的货物。
赏云鹤不恨那宠妾,恨得是有眼无珠,被甜言蜜语挑拨就无可自拔的生父。为此,家败之后他就改了母姓。但他也不喜生母那般的女子,他的母亲在生父和宠妾面前受气后,只会打骂他这个才三四岁的儿子。她即做不到偏安一隅,君既无情我便休,又无法打压小妾让丈夫回转心意,结果常年忧闷于心吐血而死,博了宠妾一笑。
云鹤慢步入林,一棵月桂树下正绑着一大一小两只梅花鹿,想到自家胖儿子傻乎乎的样子,赏云鹤一股满足感从心头溢出,因为回忆而冰冷的脸庞亦柔和了少许。思及小馄饨,自然而然想起了他的娘亲。
天佑,脾性坚毅、心念果断、遇事从容,绝不会为了情爱失了神智。虽然心情淡漠,但会把他人的好处每一点每一滴都记在心里,这才是他会心仪之人。为什么,鹦哥以为他会舍了天佑,屈就她的情爱?
赏云鹤抱起梅花鹿,跃向别墅。打发了鹦哥,仿佛也解开了他的心结。云鹤暗道,不管天佑之前的身份是什么,如今只是他的爱妻。他永远不会像生父那样,做出色令智昏的事。他活得好,不是为了安慰母亲、更不是不为气生父、只为了宠天佑,而今,更多了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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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去森林湖畔野炊,鹦哥儿就没有回来,嬷嬷、宫女们再未提起鹦哥的名字,仿佛从未有那么一个人。春丫头、秋丫头知道鹦哥的心思,也明白总有这么一天。只是回想起当年在济南夏府时的日子,内心一片惆怅。鹦哥儿比她们都聪明,小姐交代的事从未出过差错,为什么……为什么在‘情爱’两字上却看不破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是我喜欢傻乎乎的小孩,可爱~~~
小时候傻点不要紧,胖乎乎的很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