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当年穿越到此,本不想管夏雨荷闹出的烂摊子,更不愿见弘历那逆子。但愈是让自己不去在意,心中那根刺就刺的愈深,仿佛当初不批完每日的奏折就睡不着一般。之后,他着手收拾夏家,是人若犯我必还之,否则不说被打压,连命只怕都会丧在那些女人手中。天佑从不小看女人,谁知仍是错估了命运的巧合,以至竹琴遇上夏兰心,害了夏家七十二条人命。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也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若是他不走,太后、乾隆会觉得身后有依靠,无论出了什么事都由他兜着,永远成不了国之砥柱。而他,不可能一生留在京城。
何况,当初遣人去欧罗巴,主因也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天佑微微抿唇心道,上一世自己为大清天下累死累活,继位后不提江南,便是巡幸塞外也没几次啊!此生不用说江南美景,就是异域的风土人情,也怎么都得见识见识,才不枉转生一场。既然想去,自然得有人先探路。
“天茫茫,水茫茫,望断天涯,人在何方?记得当初,芳草斜阳,雨后新荷,初吐芬芳。缘定三生,多少痴狂,自君别后,山高水长。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天上人间,无限思量……”
嗯?谁在唱?这酸词糜调的,险些让神游五湖四海中的天佑以为又回到了八岁之前,被逼着听夏雨荷弹唱的日子。
“怎么了?”赏云鹤正抱着温温,与天佑闲坐于一叶轻舟之上,欣赏着圆月暮色下的西湖美景,近处千片万瓣的莲叶迎风起舞,置身的小船随着流水缓慢而行、远处堤岸上一盏盏灯火倒映在湖中,一阵风吹过,岸边的垂柳左右摇摆,一时间,惹得渔火灯烛忽明忽暗。在这样的景致之中,天佑突然拧起眉峰,引来云鹤的疑问。
“没什么。”不过,这首歌仿佛在哪里听过?天佑低头思索片刻,倏地单手握拳,不就是那个让孽子弘历逼着皇后剪发,也要带回紫禁城的名妓吗?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要册封一个□为贵妃,真是不知所谓!天佑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驶近的游船,没想对方船头上抚琴高歌的女人,也正打量着他。
“妈妈。”夏盈盈唤过老鸨,下巴朝前方天佑处点了点,问道:“这是哪家的粉头?”
游船内外灯火通明,灯笼中透出的亮光把不远处的小船照了个分明美女请留步。老鸨抬眼望去,不过须臾便低头侧目,心中怒骂。看这死丫头的眼光,那女子的穿着可不是朝廷指定的妓子衣饰,而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夫人才穿戴的烟波绸缎,那‘烟波缎子’可是近年才织出的,而且费工费时,有一匹千金之说。奈何,还是物以稀为贵,只进贡皇室。要不是有些关系的权贵之家,那是有钱都没处买。
何况眼前女子的眉目中饱含贵气,哪里带有一点风尘之味?这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风度,恐怕整个杭州府的贵胄女眷都比不上。女子眉目如画,那冷淡洒脱的样子,绝非盈盈这般刻意养成的可比的。还有那女子身畔男人的眼神,可不是看一个玩物的目光,那是真真把女子放在心底才有的柔情。
无况她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从未见到过如此俊逸潇洒的男子,只怕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多看一眼便是得罪。老鸨移开视线后,仍不住的责怪夏盈盈惹事生非,以为在杭州府有个名妓的头衔,被一杆纨绔几个清流捧着,就心高气傲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及不上自己了。
老鸨急忙低声吩咐船家绕开小舟远行,一边冲夏盈盈低声喝道:“胡诌什么呢?人家是大家夫人,怕是正新婚燕尔出来游玩的。看那夫人的样子,说不准是哪家王府的格格呢!你可别语出无度,惹祸上身。”
“我不信!”夏盈盈睨视着天佑,嘴里回着老鸨道:“若这女子真是满人格格,会长得似江南水乡的女人一般?她要是大家夫人,哪会没有丫鬟服侍,于这个时辰,只与一个男子在小船上私会?依我看,她就算不是粉头,也是个外室……”
“住口!”老鸨瞪着眼道:“妈妈我几十年的眼光,还比不上你?人家一件衣裳,就可以买下三个花魁了。”
夏盈盈见老鸨真的发怒了,不敢再辩,只是眼神不离小舟,目不转睛的盯着云鹤照顾天佑的样子,心下酸味翻腾。夏盈盈心道,知府曾说,她的颜色比宫里的娘娘更好。她弹的琴、唱的歌儿、作的诗画,样样比人强。为什么她至今,还没遇到良人呢?自己比那女子丝毫不差,为什么男子不看自己一眼?
老鸨瞅了眼恍惚中的夏盈盈,扯开话头道:“盈盈啊,你也不小了。今后有什么盘算?”
夏盈盈闻言,心里一凛,颦眉冷言道:“妈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你还小,心也活,能学些艺伎,你说想卖艺不卖身,妈妈我也答应了。”老鸨看了一眼苦大仇深的夏盈盈,挑眉道:“妈妈这会儿跟你说话,可不是那虚的。你心气儿高,妈妈也知道,可人就得认命。你和杭州城里的闺秀比,确实不差,漂亮有手段,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可是,大家子弟能聘你去做正头娘子吗?就是小门小户,也不会。”
“妈妈!你……”
老鸨摆摆手,压下夏盈盈的话头道:“妈妈知道,这些话不中听,却是实话。原先的知府抬举你,可如今他被弹劾落马了,他许给你的东西,恐怕没个着落。你还是多想想今后的路子吧。”
杭州知府说过,依她的才貌便是入宫当娘娘都行的。只要皇上再次南巡,稍稍安排一下,不怕皇上不上钩。当初,她不愿意,想着自己年轻貌美,皇上就是富有天下,这年纪也不相配。谁知没等来皇上,知府就被问罪了。可这有什么?捧着她的又不是知府一人,她见过的男人,哪个不把她藏在心里含在嘴中?若她愿意,皇上都会拜倒在她的裙角之下,天下还有她夏盈盈得不到手的男人吗?只是这些男人她一个都看不上眼!夏盈盈扬起下巴道:“我是不会卖身的。”
“妈妈也不强逼你。”老鸨瞥眼瞧着挺着胸,傲气十足的夏盈盈道:“楼里的姑娘们都看着呢,你不要让妈妈难做就好。”
夏盈盈听着老鸨的话,眼光却始终没有从小舟上移开。
天佑目送游船远去,放下除去夏盈盈的念头。夏盈盈是个□,自是想攀高枝。把她送到弘历面前的官员,也不过是迎合皇上的喜好。该死的,是见到女人就挪不开眼的弘历,明知女人有意勾引却逃不过□的蠢货。但如今坐在紫禁城中的乾隆,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纳个妓子圈叉关系最新章节。而在慈宁宫坐镇的,亦不是为了权势,不敢惹怒皇帝的太后了。
“去湖边的夜市看看吧?”天佑被夏盈盈搅了赏月的兴致,看向云鹤提议。
“好。”云鹤手掌一翻倾吐气劲,一弯扁舟稳稳的飘向岸边。
西湖沿岸的夜市人潮如织,一盏盏灯笼照的四下犹如白昼。夜市两旁的酒家茶馆中游客满座,不时传出高谈阔论之声,有谈诗作对的、有论时政的、有说传闻的、有讲趣事的……烘托出盛世下的人文荟萃。
“买馄饨咧,好吃又新鲜的馄饨咧,五文钱一碗。”
“粘糕哦,一文一块粘糕,又软又糯!”
“小哥,看一看这钗子,是上好的沉香木。买回家给娘子,可不是讨个欢喜?”
“这团扇可是绣娘精心绣制的,你看这檀香木的手柄框子打造的多好,多细致啊!不怕你拿到布店去问,这缎子也是上好的。五两银子,少一文都不卖,不能再便宜了。”
……
天佑头戴帏帽抱着左顾右盼的温温,被云鹤护着走在人流之中,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着摊子上的东西,感受着夜市欢闹的氛围。直到温温汪了两声,天佑方才摸了摸温温的耳朵,由着云鹤选了家茶馆步上楼,挑了窗畔的位子坐下歇息。
“来一壶一品龙井,一杯白水。选不甜的点心上几个,再来两个肉饼,要刚出锅的。”云鹤说罢,抛上赏钱。
“好咧,请客官稍等。”小二捏紧碎银,笑眯眯的答应着下楼。
待小二送上茶点,天佑捏起肉饼用筷子戳开吹了吹,等不烫嘴后,把托盘递于温温嘴边。温温嗯嗯唧唧了几声,小口咬向肉饼,喳吧着嘴吃的欢快,小尾巴一摇一摆甩个没完。
云鹤取过茶杯拭净,倒入碧绿的龙井茶,顿时香气扑鼻。天佑左手托着盘子喂温温,右手端起瓷杯品了一口,转向云鹤道:“不错。”
“喜欢就好。”赏云鹤摸着坐于腿上的温温,笑道:“这家的糕点不错,在杭州城中也算小有名气,你试试。”
天佑闻言取了块萝卜糕送入帏帽下咬了口,入口微甜有糯米的柔软和萝卜的清爽,咽下后回味非常。天佑连吃两块下肚,也不见腻味,倒让吃完了肉饼的温温吵着闹着骗了半块。天佑摸了摸温温的肚子,不许它再吃。温温垂头耷耳的样子,不免叫云鹤失笑,他端过白水喂温温喝了个饱,逗着它重新摇起尾巴。
“不要太惯它。”天佑嘴上虽这么说,到底宠爱温温,在温温湿润润的眼神下,摸了摸它的头顶,惹得温温在云鹤腿上打了两个滚。
天佑、云鹤看着窗外的夜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这话,突然有人跑上楼四顾一眼后,冲下面喊道:“小姐,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请问皇上,为何不女扮男装?这书里前面有过一次的。”
天佑翻了个白眼,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发问的笨笨道:“当时朕几岁,现在朕几岁?电视里那些女扮男装的,哪个没给人看出来?不伦不类的。”
赏云鹤在侧看了一眼天佑的胸口,翘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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