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正式的思辨场合,但含征井还是依规矩站起,双手垂下,抬头挺胸,端正地等候提问。
卓展、段飞、三人见状也连忙起身,学着含征井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站在了一起。
“呃……由简入难,那就从我开始吧。”壮子知道自己的问题太简单,怕之后被段飞卓展他俩比下去,就不好开口了,便抢先一步问了。
“请。”含征井微微起手,神情很是肃穆。
“敢问麒王殿下,狮子和狗熊拉粑粑,谁赢了?”壮子心中慌的一批,问完问题直接毫不掩饰地长出一口气,抬起头,等待着对面那个看起来聪明绝顶的男人的答案。
凝神细听的含征井陡然一愣,他实在是高估了对面这三个人,没想到竟问出这种低端又粗俗的问题,而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在这迎战,简直是荒唐至极。
心念如此,含征井双眉一皱,眸底微愠。
壮子的问题令濩彩国国主和姚依依也都吓了一跳,莫说这是宫城的饭堂,就算是街头闹市,也实在是太粗鄙不堪了,纷纷皱起了眉头,为下场迎辩的麒王殿下感到不值。
赤妘和段越倒是偷偷相视一笑,她俩,开始对那个严肃又认真的帅哥深表同情了。
云婴则垂头揉着太阳穴,他知道这仨人的脑回路是多么的清奇,也知道麒王是多么的高傲,看来,这梁子注定要结下了。
含征井在鄙夷之余,不由得暗暗思忖起来,谁让他锱铢必较、事事必赢的一个人呢。
狮子和狗熊……论体型的话,肯定狗熊要大的多,以此可推,排泄物自然也……
心中有了答案,高高扬起头颅的含征井便脱口而出:“当然是狗熊。”
“噗嗤……”对面的壮子突然笑了出来,高兴得直摆手:“我的好殿下啊,错喽错喽。”
满腔自信的含征井很是不屑,做好了辩下去的准备:“有什么不对的?愿闻其详。”
“当然是狮子啦,因为事实(狮屎)胜于雄辩(熊便)嘛!殿下呀,这可是思辨,壮某人咋会出那么简单的问题,麻烦您给答案之前动动脑子成不成?哈哈,哈哈哈哈……”壮子没想到自己会旗开得胜,笑得鼻子眼睛都堆在了一起,心情大好。
站在中间的段飞得意地拱了拱壮子,二人击掌相庆。
含征井的脸僵白如蜡,瞪着眼睛,仿佛自己被戏耍了一般,巨大的羞愤感油然而生,浑身连汗毛都在颤抖,恨不得徒手把眼前这团肥肉给撕碎。
不过让他觉得难过的是,这胖子虽然是在偷言取巧,却似乎让人无法反驳,不管怎样,他确实觉得是自己脑筋转得慢了。这对于一路被捧着长大、高歌猛进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打雷劈。
濩彩国国主当即大怒,高声喝道:“简直是胡闹!这怎么能算思辨呢?!”
然而气得浑身抽搐的含征井却抬起了修长皙白的手,从牙缝里挤出:“无妨。偷言取巧也不失为一种智慧,不管卑鄙与否,本王都愿赌服输。”
含征井说得大度,其实是不想因为这种粗鄙且取巧的问题纠缠不休。他到底是亲王,亲王就得有亲王的架子。而且这胖子看起来本就荒唐,剩下的那两个,貌似沉稳一些,只要不是再出这种虚妄无意义的鬼问题,他含征井势在必得。只是,很遗憾,没办法三道都答对了,对面那个胖子不可能向自己低头道歉了。不过无妨,他堂堂中山的皇子亲王,可不稀罕一个粗陋庖丁的道歉。
段飞见状赶忙应下,为防止对方反悔,故意击掌喝彩道:“好,麒王殿下,拿得起放得下,果然君子!那段飞可要出第二道题了,请听题。”
“段公子请讲。”含征井看似淡然,喉结却冷不防地一紧,不知为何,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竟迅速爬满全身。
“我们住的那家驿馆,中午的时候,在外面支摊搭配售卖早餐没消耗完的肉饼和芝麻饼。
小二用油布包了四种规格,这肉饼和芝麻饼只能打包,不能拆开卖。
规格一,三张肉饼四张芝麻饼,卖20个青贝;规格二,四张肉饼三张芝麻饼,卖22个青贝;规格三,五张肉饼六张芝麻饼,卖32个青贝;规格四,六张肉饼两张芝麻饼,卖28个青贝。
壮子临出门前买了十一张肉饼八张芝麻饼,请问,壮子花了多少个贝币?
麒王殿下,请于二十个数内作答。一,二,三,四……”
段飞数得很缓慢,然而这气定神闲的声音却如战鼓一样,一声接一声地敲在含征井紧绷的心弦上。他在脑海中飞速地计算着,甚至不自觉地开始点掐指头,然而就在他努力厘清思路的时候,那缓慢却好似惊雷的数字却已然数到了二十。
段飞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含征井,又输了。
此时的玉馔堂阗寂无声,连濩彩国国主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都听得到,没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含征井那张冷汗涔涔的脸。
这个天之骄子,被从云端拉下了泥潭。
快速地咽了一口吐沫,含征井微微张开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居然在发抖:“本王并未在规定时限内解答出来,段公子,还请释惑。”
虽然赢了,但看到对面这张俊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段飞忽然心生不忍,不自然地笑了笑,解释了起来:“其实啊,这就是个费用统筹问题。壮子买了十一张肉饼八张芝麻饼,说明壮子至少购买了两包饼,而符合十一张肉饼和八张芝麻饼的组合,只有同时购买规格三和规格四两种。所以啊,32加28,壮子一共花了60个青贝。”
含征井恍然,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竟然想了那么久,还……
盯着对面那高昂的头颅缓缓垂下,段飞轻叹一口气,突然挤出一抹灿烂得有些假的笑容,故作轻松道:“不过也不怪殿下答不上来,殿下平日里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不需要深入市井做这些采买的勾当,自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是段飞唐突了,望殿下莫怪。”
濩彩国国主见段飞肯给台阶,忙把这台阶搭成康庄大道:“是啊是啊,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掺和这种贩夫走卒的破事?寡人刚才也没算出来,在什么位置就该谋什么样的事,将军难替铁匠做主,庖丁也莫望钟鼎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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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所言甚有道理。”姚依依也悠然起身,缓步走到含征井面前,宽言劝慰道:“井哥哥,卓公子他们三人虽聪慧,但所出之题却非庙堂大雅,井哥哥你就莫要再跟他们执拗下去了。今天的思辨,就到此结束吧。”
云婴见状也赶忙帮腔道:“没错,依依说的……”
“不行!”一声厉喝,含征井像头狂躁的狮子,怒目看向众人,“本王身为亲王,本应深入百姓,体察民生百态,却连这种买卖中的小把戏都算不出来,当真是失责、失察、失态!段公子,今日,你算给本王敲响了一记警钟,让本王及时察觉到自己的短板。本王虽然输了,却输的心悦诚服。所以,这场思辨还要继续下去,卓公子,请。”
含征井抬袖轻轻拭了拭额上的细汗,神色凛然。
望着那坚毅挺秀的面孔,卓展突然间很后悔没及时阻止这场纯粹是为了斗气的争辩。眼前这位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亲王,只是长久以来被捧的太高了,没尝过摔下来的滋味,可当他真的摔下来了,又是这般的可怜。卓展能够看得出,他是一位为好亲王,德行出众、勤勉爱民,以后是能挑大担子的。他们几个在这种时候给他这么响亮的一记耳光,实在不合适。
但既然这位麒王殿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辞下去就是打脸。于是卓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不过原来准备的那道逻辑题是不能出了,得换个简单点儿的,小学生级别的,怎么也得让这位骄傲的殿下赢一次不是,双方也免得伤了和气。
心念及此,卓展信步上前,平和道:“那好,既然麒王殿下愿意陪我们继续胡闹下去,那卓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殿下,试问,把一群鸡和一群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请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嚯,鸡兔同笼啊,可以可以。”段飞会意,朝卓展挤咕挤咕眼睛,表示这题出的好,不会让麒王难堪了。
这一次卓展并没有规定答题时限,虽然这个世代只有简单的加减运算,连模糊的数学雏形都没有,就连这道大名鼎鼎的鸡兔同笼,也是几千年后一个叫孙子的孙子发明的了。不过,就算用不了方程法,用假设法、抬腿法,也依旧可以顺利地算出,接下来,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令卓展错愕是,对面的含征井一边掐着手指头,一边嘴唇颤抖地嘀咕着,整张脸惨白得要命,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感觉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不会吧,这个也算不出来……他不是中山第一美男、智勇双全的麒王殿下吗?莫非……偏科严重……是个数学白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惨了,虽然已经连输两次,再输一次也无关紧要,但之前可是放过狠话的,若含征井三次都输了,可是要给壮子赔礼道歉的。这可是要了命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否则之后的事情便没办法继续推进下去了。
心念如此,于是卓展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正苦思冥想的含征井的注意:“殿下?”
“啊?”含征井一惊,怔愣抬头。
“呃……这道题实在太难,即便在我们家乡,也鲜有人能破解。这道题就算是咱们之间的君子题,殿下大可不必当下给出答案,等殿下什么时候得空了,再细算也不迟。”
“是啊,井哥哥,既然卓公子都说这题十分难解了,那咱们也都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想来大家都已吃饱了,还是赶快放他们回去休息吧。一路上舟车劳顿,依依也是有些乏了。”姚依依轻抚额头,做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楚楚模样,实在惹人怜。
姚依依见含征井没反对,便转身对卓展说道:“卓哥哥,殿下今天也诸多疲累了,就让依依送你们出宫门吧。”
卓哥哥……雪上加霜!
精光外溢的眸子瞬间射在卓展身上,含征井只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泛起,委实凄苦。直到刚刚,姚依依提起卓展的时候,都谨慎地称呼“卓公子”,但无意间地一句“卓哥哥”,却暴露了姚依依与这个男子之间的关系匪浅。
姚依依本是上将军的女儿,已经是他含征井议嫁的未过门的妻子,竟然会叫其他男子这样亲昵的称呼,简直荒谬!听说这个叫卓展的男子曾经只身救下姚依依的性命,算是姚依依的救命恩人。可即便这样,他含征井也是不能容忍的。不,就是这样,他含征井才不能容忍!英雄救美,自古佳话,如若生情,就是对他这个麒王莫大的侮辱。
想到这里,含征井眸光如火,果决上前,一把拉住正欲送卓展他们出门的姚依依的袖子,沉吟道:“哎,依依,急什么,本王与他们很是投缘,还未熟识便送出宫,成何体统?几位,今日你们就住在宫城。听闻这位卓公子有万夫不敌之勇,本王甚是好奇。明日,陪本王去演武场比试一番如何?”
卓展一愣,心中喊冤,表情已微微露出一丝苦涩。算了,还是先认怂吧:“麒王殿下,卓展不过有些自卫护体的雕虫小技,难抵殿下神武之勇,只怕会让殿下失望了。”
“无妨。既然已经思辨斗智了,那斗勇斗法必不可少。本王兴致使然,卓公子再莫推辞了。”含征井转头道:“国主,不知可否给几位贵客安排住处?”
“这个自然,几位就跟殿下一道,住在这东殿,交流起来也方便。麒王殿下,寡人这就去办。”濩彩国国主倒是发挥稳定,依旧一副舔狗做派。
“可我们的行李还在……”卓展心有不甘,继续争取道。
“这个不必担心,你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尽管开口,本王悉数满足。”含征井正容说道,眸底却现出一抹阴翳。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濩彩国国主已经在安排了,卓展只得无奈拱手应下。看来,只能留下了,至于明天,自己留着点分寸,哄他开心点儿,应该能糊弄过去。
正思忖着,边上却传来壮子的一声哀嚎:“我去,打卓展呐?殿下你这回算是撞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