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赶来的时候,龚老大和康老三已经在屋里了。
两个憨厚的汉子第一次见李昊这样的大官,站在原地显得缩手缩脚,哪怕有人给他们拿来了椅子,两人也不敢坐,直到看见薛仁贵进来脸上的表情才正常了一些。
李昊无可奈何的坐在主位之上,身边程音音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看到薛仁贵,他同样是遇到了救星的模样,指着龚老大道:“仁贵,交给你了,你看着处理。”
“诺!”薛仁贵满头雾水的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两位同乡:“龚大哥,这位大哥,二位寅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仁……薛将军,说来惭愧,龚某今日厚颜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帮忙。”估计是平日里很少求人的关系,一句话说完龚老大脸已经红的跟什么似的。
康老三站在一边数次张嘴,但最终都没有开得了口,想是怕自己面子不够,冒然开口会冲撞了贵人之类。
薛仁贵对这样的情况早已经见惯不怪,微微一笑:“两位大哥,咱们原本便是同乡,候爷也不是外人,你们两位有话直说无妨,不必如此客气。”
“是是是,将军说的是。”康老三想是良心发现了吧,不等龚老大开口,主动说道:“薛将军,其实今日我们二人前来,主要还是因为小人的事情,龚大哥义薄云天,可怜小人妻女数月以来杳无音信,故而持救命玉佩前来,想要请候爷和将军帮忙问问龙门县的朱家二爷,小人妻女现在何处。”
听着康老三一口一个朱二爷,程音音不忿道:“嗤,朱家二爷?!朱家二爷是哪个?在德謇哥哥面前,他姓朱的也配称爷?”
康老三就是龙门县码头上一个小小的苦力,平素哪里见过如程音音这般贵气逼人的官宦小姐。她一开口,顿时将这老实的汉子打回原形,鼓起的勇气瞬时就泄了,低下头讷讷不也再言。
“音音。”李昊对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程音音摇遥头,把玩着玉佩来到康老三面前,和声说道:“康老哥是吧?”
康老三连忙弯下腰:“不敢,候爷称小人一声康老三便可。”
李昊不以为意的笑笑,并未强求什么,直接问道:“康老哥的家小被龙门县朱家之人绑架了?”
“没,没有。”康老三连连摇头,解释道:“数,数月之前小人妻女为筹钱替小人续命,卖身入了朱府……,小人多方打听,知道当时好像是朱,朱……。”
“朱实,朱家老爷的二儿子。”龚老大见康老三一时半刻说不清楚,生怕李昊厌烦,在边上帮忙解释道:“候爷,康家娘子和闺女卖身入朱府的时候,听说是朱老爷家的二儿子出的钱。”
李昊恍然,点头道:“哦,那你们来找仁贵,是想要把她们赎买出来?”
“不,不是。”康老三见李昊误会了,连连摆手说道:“小人,小人就是想要知道她们娘俩的一点消息,看看她们现在过的如何。小人无能,连顿饱饭都不能让她们吃上,在朱家虽然日子过的会苦一些,但怎么也比跟着小人要强上许多。”
说着说着,康老三堂堂五尺的汉子眼圈就红了,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楚与辛酸。
程音音身为女子,在这种事情上远比李昊要敏感,再加上她性子火爆,听完康老三的表态之后,心态顿时就炸了,不顾李昊的阻拦,指着康老三道。
“姓康的,你也配叫个男人,自己女人为了救你不惜卖身于人,你不想着把她救回来,让她过上更好的日了,反而让她委曲求全继续委身他人,你……,你给本小姐滚出去,本小姐看到你这样的人就烦。”
李昊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康老三,等待着他的反应。
从某些方面来说,程音音的观点他是十分赞同的,很附和他的三观。
男人,有责任也有义务照顾好自己的女人,没能耐什么的并不能成为牺牲她们的借口。
尤其是在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里,女人肯嫁给你,这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将自己的一生全部托付给你的准备。
这样的情况下,没能耐什么的全部都是逃避责任的借口,卖苦力挣不到钱你可以去卖身,卖身赚不到钱你可以去偷,去抢,去造反。
是,这些例子都是违法的,是不道德的,是错误的,但在你死去之前,至少你还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而不是一个世人眼中的窝囊废。
男人,可以受伤,可以去死,甚至可以永坠阿鼻,但你必须要对得起那些相信你,并将一切都托付给你的人。
否则,活着也只能浪费粮食,不如直接死了来的痛快。
是,或许有些人会说,这样的人就算死了家人也要蒙羞,也会跟着遭殃。
可是反过来想想,难道窝窝囊囊的活着家人就不蒙羞了?卖身为奴就不蒙羞了?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吃饭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而吃饭?
压抑的环境中,气氛有些凝重,康老三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也越来越红。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疯了一样咆哮道:“是,我是窝囊废,我不是个男人,我不应该生病,不应该让她们娘俩卖身入朱家。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当时动都动不了,我也想拼命,我也想把她们娘俩抢回来。
但这可能么!可能么?!朱家家大势大,奴仆无数,我一个人烂命一条死了便死了,可她们娘俩要怎么办,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让她们娘俩跟着受苦,我不能,不能啊!
龚大哥,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让你陪着我一起过来,是我连累了你,我,我不是人,我……。”
看着歇斯底里的康老三,薛仁贵不着痕迹的将李昊护在了身后,想了想又怕李昊被刺激到,最后对龚老大不利,于是小心道:“将军,此事……”
李昊却在此时摇了摇头,对他笑着说道:“没事,让他发泄一下也好,这口气出不来,早晚憋出毛病。另外,让外面的人该干嘛干嘛去,没事儿的都早点休息,明天……老子带他们去抄家。”
‘唰’
时刻注意着李昊动静的龚老大脸一下子就白了。
要说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康老三的突然发疯被迁怒,现在他的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脱口道:“抄……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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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么?龚老哥,你该不会认为这块玉佩只能用来进门吧?”李昊提着挂绳将玉佩举在半空摇晃着,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如此草率便将一次机会用掉了?”
龚老大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事到如今,说后悔也晚了,只能咬着后槽牙,瘦驴拉硬屎:“不,不后悔。”
“呵呵……”看着龚老大眼中的挣扎,李昊有些好笑的继续摇着玉佩,似乎觉得这一切挺好玩儿。
最后还是程音音实在看不下去,一把从他手里将玉佩抢走,丢给惊愕的龚老大:“拿好了,我德謇哥哥的东西贵重的很,没有塌天的大事不要轻易拿出来。”
“呃,是,那个……,谢谢小姐,谢谢。”玉佩失而复得对于龚老大来说就是意外的惊喜,尽管不知道程音音的身份,但依旧连连道谢。
如今他算是知道这玉佩的珍贵了,凭着这东西竟然可以让朱家这个跺跺脚绛州城都要跟着抖三抖的家族一夜覆灭,其珍贵之处让龚老大深感自己语言的贫乏,除了一个‘操’,竟想出任何一个感叹词!
程音音则是撇撇嘴,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是块金子,非要当成铜来使,区区一个朱家,也值得拿着这么珍贵的玉佩过来。以后记住了,像要人这种小事,直接拿玉佩去对方家里就可以了,对方要是不给面子,再来找德謇哥哥。”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龚老大连连答应,顺便拖着发泄过后瘫软如泥的康老三出了驿站,背着他回了家。
……
深夜,龚老大眼巴巴盯着窗子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龚氏以为他是在为之前的事情感到后悔,轻轻推了他一把:“当家的,快睡吧,别想太多了。佛祖都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康老三家的与我认识很多年了,也是个可怜人,若是能打听出她的消息,这玉佩也算用的值。”
龚老大苦笑着坐了起来,真的值么?
龚氏见他非但不睡,反而坐起来了,不由有些纳闷:“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么了?”
龚老大叹了口气,从枕头下面将玉佩摸了出来,郑重的交到了龚氏手中:“拿着,好好收着,以后除非遇到塌天的大事,否则别拿出来。”
玉佩入手,龚氏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玉佩?你,你没带老三过去?”
“去了!”龚老大拍拍龚氏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过了明天,朱家可能就要不存在了。”
“当家的,你到底在说什么!”龚氏更糊涂了,感觉当家的从打晚上回来就不怎么正常,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事儿你别管了,总之记住这玉佩很重要就是了。”龚老大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跟老婆说实话,扯过被子重新躺下:“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出去一趟。”
……
朱二爷美滋滋的休息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打发走了两个侍寝的漂亮女仆,换上光鲜亮丽的外套,准备赶早去一趟绛州城。
说实话,自打昨天李德謇那个混蛋来了之后,朱二爷的眼皮子就没停过,一直噼里啪啦跳个不停,这让他多少有些担心,所以决定去绛州三叔那边躲躲。
至于老头子说的禁足,朱二爷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正这家里的人都不敢招惹他,就算发现他离开也不敢去老头子那边汇报。
只是老天似乎故意在跟朱二爷作对,就在他来到大门口,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一队黑甲军士自大门口涌了进来。
当先一人顶盔掼甲,清晨的阳光下,明光铠泛着刺眼的金光。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被吓了一跳的朱二爷当即大怒,指着那金光耀眼的东西骂道:“来人,把这帮混蛋的丘八都给爷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孙子,你特么跟谁面前称爷呢,信不信本候直接弄死你,再告你个阴谋造反?”
朱二爷长这么大,啥时候被人打过,顾不得对方言语上的恶毒,错愕的捂着脸,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年轻道:“你,你敢打我?!”
小年轻从身边一个漂亮女子手中接过一条帕子在手上擦了擦,然后随手丢掉,语气中满是不屑:“就是打你了又能怎么着,本候现在马上杀了你,姓朱的老头儿还得谢谢我,你信不信?”
嚣张的态度以及自称让朱二爷想到了一个人,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慢慢猜去吧。”说话的功夫,大批黑甲护卫已经涌进了院子,李昊回身对随行而来的康老三招了招手,指着朱二爷道:“你过来,认识这家伙不?”
“他,他就是朱……朱茂才的二儿子。”康老三盯着朱二爷的眼神带着一丝血光,显然是恨极了此人。
不过,李昊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听说面前之人便是传说中的朱二爷,立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呦呵,这还真是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原来这就是朱二爷。我说朱二爷,这是打算出门儿?”
这会儿朱二爷也大概搞清楚面前年轻人的身份了,阴着脸道:“你!李候爷,似乎我朱家没有招惹到你吧,你三翻两次打上门来,莫非是看我朱家好欺负不成。”
李昊像是被问住了,低下头想了半天,最后无奈道:“是啊,我就是看你们家好欺负,怎么着,你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