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昊强大的压力下,林大勇终于还是选择了从心,踏踏实实的做了一回二五仔,把岐山县令和他两个舅子做过的那个龌蹉事交待的清清楚楚。
看着面前白字黑字的画押,李昊伸出手指弹了弹:“不错,写的很清楚。”
“是。”林大勇卑躬屈膝的站在一边,跟个小受一样结巴着道:“世子,那下官可以走了么?”
李昊脸一沉:“走?你打去哪儿啊?”
林大勇艰难的说道:“世子不是说,只要我把他们干的那些龌蹉事都写出来,就,就可以回去了么?”
“呵呵……”李昊似笑非笑的盯着林大勇看了一会儿:“你的意思这么多年你一直很干净?没吃过空饷,没喝过兵血?”
“我,我……”李昊的问题让林大勇很难回答。
事实上,像他这样的底层军官,百分百都有吃空饷的习惯,只不过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罢了。平时若是没有人查,那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但现在李昊既然想要插手,那被查的人肯定是逃不了。
别说什么李昊有没有这个权力,人家老子就是兵部尚书,平时不知有多少人巴结着,查他一个都尉连声都不用吭,就会有人全权代劳。
想到这里,林大勇似乎认命了:“世子,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小人必定全力照办。”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我在威胁你一样。”
“没,小人没有这个意思。”紧张之下,林大勇连下官都不敢自称了,一口一个小人的自称着,看上去好不狼狈,哪里还有平日里在百姓面前的威风。
李昊点点头,觉得下马威差不多了,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姓林的,你也不用觉着委屈,我李德謇好歹也是长安城有名有姓之辈,你一个小小的都尉在我眼里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是是是,世子是看得起小人,才跟小人开玩笑。”林大勇露出甜狗般的笑容奉承道。
“随你怎么想吧。”李昊无所谓的摆摆手:“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有五天时间,这五天带着你的人,在城外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给我挖出十口水井。能完成,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完不成……。”
后面的话李昊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林大勇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哪里还顾得上是否能够完成任务,拍着胸口保下道:“世子放心,小人一定竭尽全力,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愿提头来见。”
李昊不奈烦的挥挥手,让其赶紧出去干活,不要继续在这里碍眼。
等到林大勇离开,席君买这才从外面探头探脑的进来,试着问道:“将军,咱们是不是不走了?”
“走什么走,岐山县令被铁柱一时激动给打死了,咱们要是就这么走了,留下这么一个乱摊子可怎么弄,岐山百姓还活不活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让我打死他的。
“少爷,明明是你让俺动手的。”
李昊瞪起眼睛道:“我说柱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计较那些细枝末节。那啥,一会儿你带上二十几个人去岐山县令把所有衙役都召集起来守住那几口能用的井,顺便再安排城里的百姓到井边取水。”
铁柱张了张嘴,却徒劳的发现自己好像根本说不过自家这个无良的少爷,最终只能郁闷的出去叫上一些人跑去城中维持秩序。
打发走了铁柱,李昊坐在原本属于林大勇的房间中发呆。
接连数日赶路,此时的他早已经疲累欲死,可想到外面那些失魂落魄的百姓,他又有些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好似就能看到无数的尸体倒在路边的一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大唐的官员多数是好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但总有那么一小部分渣子,他们凭借着某些渠道当了官之后,半点不思为民做主,只顾自己享乐,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
说到底,李昊并不后悔自己在县衙门口的行为,打死一个县令而已,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还能扛住,大不了就去李二面前撒泼打滚,反正有老头子在前面顶着,总不会砍了自己的脑袋去。
想着,李昊又把注意力放到那篇由林大勇写出的供词上,眉头微微皱起。
岐山县令丁克爽,其母荥阳人氏……。
怎么哪里都有世家在里面掺和,一个小小的岐山县,竟然弄出半个郑家人,也不知道他娘是偏方所出还是正房所出,若是正房怕是还有些首尾。
不过想想也是,在这个刚刚实行科举,连糊名制都没有实施的大唐,那些基层官员的选拔再怎么也绕不过世家这座大山。
毕竟能考上中进士的寒门子弟实在太少了,更多的官员说白了其实还是来自于世家又或者勋贵之间的举荐。
唉,只希望那些世家能要点脸面,不要为了这么一个贪财的家伙来找老子麻烦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李昊对外面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席君买道:“君买,安排几个人,把个份供词抄一下,贴到衙门口的告示牌上面。”
“哦。”席君买答应一声,进来拿了供词走了出去,站在房门口吼了一嗓子:“有会写字的没有?”
‘呼啦……’,除了在外面放哨和跟着铁柱离开的二十来人,余下的四、五十口子一起站起来:“俺会!”
席君买:“……”
老子堂堂都尉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你们这些大头兵跟着捣什么乱,给你们脸了是吧。
席君买没好气的骂了句:“都滚犊子,老子要的是会写字的,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不算。”
“俺们都会写字。”人群中有人不知死活,闷闷的说道。
席君买当时就不乐意了,平时玩闹归玩闹,咋还不看时候呢,没见将军在里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么。
“你们都会写字?知道欺骗上官是什么罪名吧?”
众护卫中有跟席君买混的熟的委屈道:“俺们本来就会写嘛,想当初在翎府的时候,就因为学写字,俺们都不知道被罚着跑了多少圈。”
扎心了老铁。
席君买欲哭无泪。
合着这帮从海上回来的家伙还都特么是文化人,就自己这个都尉是文盲了呗。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席君买索性把手里拿着的供词往那些护卫手中一塞:“拿去,每人抄一份,将军说了,今天天黑之前,必须贴的满城都是,务必让岐山县所有百姓都能看到。”
不得不说,李昊当初在翎府的时候让那帮大头兵学写字还真没白学,一个个的刚拿起笔虽然有些生涩,但写着写着就进入了状态,笔走龙蛇不多时例写完了一份。
一个,两个,看着那些原本属于翎府现在顶着陆战大队名头的护卫一个不落的依次上前抄写,席君买觉得特别委屈。
好气哦!
竟然连一群大头兵都比不上,这尼玛让老子以后还怎么活。
……
五日时间转瞬即过,当第六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林大勇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两百要死不活的府兵回到了驻地。
五天时间,四十口深井,林大勇就算身体不错,也差点丢掉半条命。
不过,看着城外那些渴到快要濒死的百姓能够渴上水,林大勇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都弄完了?”就在林大勇安排完下属去休息的时候,李昊出现在他的身后,淡淡问道。
“完,完了。”再次见到李昊,林大勇刚刚的喜悦全都没了,有的只剩下眼底的忌惮,生怕他再整出什么妖蛾子。
李昊倒是没有注意到林大勇的表现,这些日子其实他在城外四处走了走,对于挖井的进度倒也掌握了一些,知道他并没有对自己说谎。
“行,既然你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以前的事情咱们就算是揭过去了,打从今天开始你继续当你的都尉。不过,以后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就不要再掺和了,否则小心那天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
放在以前,林大勇肯定不会把李昊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个过路神仙,恭恭敬敬送走也就是了。
但如今,李昊表现出了狠辣的一面,把个岐山县令说杀就杀,甚至杀了还算,还要将他这些年的罪状公之于众,每每想及此处,林大勇就觉得两股颤颤。
……
岐山县发生的一切自然早已经传入长安。
在得知岐山县令被李昊直接下令处死的消息,早与他有嫌隙的郑家直接炸了锅,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直让不少年轻一代嚷嚷着要与这长安第一祸害拼了,为的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
“反了,反了他了,竟然敢动我们郑家的人,他李德謇好大的胆子。”
“家主,您上一份弹章吧,弹劾那李德謇目无法纪,涉足地方。”
“李德謇算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受陛下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了,简直小看天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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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家主听了小辈之间的言论,怒哼一声:“够了,都闭上嘴吧。”
“家主,难道我大哥就这样白死了,好歹他也是郑家的人,若是就这样被人给害了,其它几家要如何看我郑家。”
说话的是郑克爽的弟弟,此人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一身桀骜不驯的气质,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郑家家主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那你想怎么样,别忘了,是郑克爽贪赃枉法,盘剥百姓在先,岐山百姓在他的治下甚至已经到了连喝口水都要花钱购买的地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青年仰着头,恨声说道:“再说谁知道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或许只是事后炮制出来的谣言而也有可能,反正我大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之下还不是李德謇那祸害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说的对,就算克爽有千错万错,那李德謇也不该下此狠手。而他既然将我郑家的脸面踩在脚下,那我郑家便与他斗上一斗又能如何。”
一声声叫嚷吵得郑氏家主一个头两个大。
从理性上来讲,他并不认为李昊此举是在故意针对郑家,毕竟两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家族子弟真的惹到他了,他应该不至于下此狠手。
可这样的话郑家主说不出来,哪怕明知错不在李昊身上,为了团结整个家族,增大家族的凝聚力,他也会上书弹劾一翻。
想着想着,郑氏家主便有些走神,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唯有年轻代还在嚷嚷着要报仇的事情。
郑家,数百年的大族,百姓在他们看来便如家中豢养的牲畜一般,就是给他们吸血、吃肉、盘剥的,至于给他们出头……。
古人说的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郑家很‘穷’,自然只能独善其身。
……
另一边,李二的案头摆着两份各不相同的奏疏。
一份是来自渭州刺使的,一份是来自岐州刺使。
渭州刺使对李昊大肆褒奖,言之凿凿渭州能脱离缺水的窘境全靠这位世子帮忙,否则渭州百姓怕是生活难以为计。
岐州刺使的奏疏则完全相反,直言李昊肆意妄为,恃宠而骄,随意插手地方政务,用残忍手段迫害岐州县令致其死亡。
李二冷幽幽的目光在两本奏疏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岐州刺使那一份上,咬咬牙道:“来人,给朕宣郑氏族长进宫见驾。”
“诺。”大太监林喜习惯性的答应一声,旋即反应过来道:“陛下,不找卫公么?”
“不必。”李二摆摆手,冷哼一声道:“你只去传话便好,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得,马屁拍马腿上了。
林喜不敢再多半句废话,屁颠屁颠跑去找人去了。
偌大御书房中,李二起身负手而立,望着外面满天落霞,喃喃道:“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病猫么。朕很想看看,这郑家到底有什么本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弃百姓于不顾,真当朕会容忍你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