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胥把营帐里的暖水袋递到了苏绵的手上,这会儿冷静下来,动作间,忽然闷哼了一声。
他胳膊上的伤口撕裂,一直没来得及处理。
苏绵这才瞧见那一片暗黑的血迹,也顾不上之前心里的哪点别扭,急忙上前拉住了人的胳膊,用手一摸,惊觉不对:“这是怎么回事?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
她说着话,见霍胥动作,复又转身拿起来手边的药箱,找了药出来。
霍胥胳膊上是在抢救水灾时受伤的,很长的一道划痕,从受灾处到山脚下,一直忙了大半天,伤口反复撕扯,血迹干涸后又紧贴受伤的皮肤,那衣服脱到一半,就卡在了受伤处。
“你别硬扯,疼死了!”苏绵下意识地往霍胥动作的手上敲了一下,她拿着手里的剪刀,拧眉:“你就坐在这里,我给你处理。”
霍胥瞧着小姑娘半垂着眉眼,低头拿着剪刀在他受伤的胳膊处动作,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弄疼了他,于是想了片刻,开口道:“有点疼。”
声音低沉,细听之下有几分委屈的味道在里面。
苏绵的指尖一抖,她觉得她也没有用力啊,怎么就疼了呢?
就跟着碰豆腐块似的,说起话来都不敢大声:“那我再轻点。”
“嗯。”
她低着头,没看见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苏绵把霍胥军绿色的外套剪开,露出了最里处的伤口,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磕到的,皮开肉绽的,还泡了水,多次的撕裂,看上去就让人胆战心惊。
“怎么伤得这么重?”苏绵的眉眼一直皱着,有些心疼,“即便是去抗洪救灾,你自己也应该注意一些,你知不知道,我……我是说,你的家里人一定会担心的!还有,如果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救别人?”
“我的家里人担心,那你呢?你担心吗?”
霍胥的眉眼极黑,专注的盯着苏绵,见人不说话,笑了一声,自顾自道:“我这个问题问的不对,你是家里人,自然是担心我的。”
苏绵慌乱地抬头,“我不是!”
她动作一大,手上的小剪刀直接就戳到了霍胥受伤的胳膊上。
霍胥:“……”
他里当场去世就差把苏绵娶回家。
苏绵看着霍胥不住流血的胳膊,又是心虚又是理直气壮:“我都说了,治病的时候你们病人不要干扰医生,这,这不能怪我……”
“是你先胡说的!”
家里人什么啊,就忽然莫名其妙的家里人。
霍胥黑白分明的一双眼认真的盯着苏绵,直到把人看的要炸毛了,这才悠悠开口道:“是吗?那是我搞错了,把你当成霍绵妹妹了。”
苏绵:!!!
苏绵不可置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霍胥扯着嘴角笑了下,“对,你没有,我都说了是我搞错了。”
说着,他遽然耷拉下眼皮,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里,好疼啊,你给我吹一下吧,吹一下就好了。”
“……那都是大人骗孩子的。”苏绵当场就是个直接拒绝,甚至往后靠了靠。
霍胥抿唇,更委屈了:“我不是也哄过你?”
“这算不上什么哄不哄,你这么说,其实就表明你是骗过我的。”苏绵把先前烫过的手伸出来,“虽然说手上的伤好了,但都是药膏的作用,只有小孩子才会要呼呼。”
霍胥:“我确实还小。”
苏绵:“……”我看你挺不要脸的。
苏绵没再和他在这里聊,伸手把药箱里的消炎药拿出来让霍胥吃了,随后又拿出来了酒精:“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省的发炎。”
“会有点疼,你忍忍。”
霍胥面无表情:“我忍不了。”
“哦,那你哭一个吧,我又不会笑话你。”
苏绵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她是不会随便笑话她的病人的。
霍胥:“……”
总归是讨不到心疼了,霍胥偏过头,任苏绵在他的胳膊上动作。
苏绵认真的给她清洗了两遍,随后把掺了灵液的药膏给他擦了上去,又拿了纱布,给他在胳膊上缠了一圈。
霍胥想着,确实如外面的几个救援队的队员所言,苏绵拿回来的药膏是极好的,贴在皮肤上显很舒适,灼热感都淡了。
末了,在苏绵说好之前,轻轻地给他吹了一口,“好啦,痛痛飞走了,霍小胥别哭啊!”
虽然是哄了,但这种亲妈哄儿子的调调,霍胥多少觉得有点别扭,他瞪了苏绵一眼,苏绵拍了拍霍胥的肩膀,得寸进尺:“我真为你骄傲!”
妈妈感的既视越发的严重了。
霍胥往苏绵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数学学的不怎么样,歪门邪道倒是一套一套的。”
苏绵顿时有被嘲讽到,一下子就蔫了。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永远不会背弃她,应该只有数学不会了。
没有什么缘由,就是不会。
霍胥下午还有任务要出,看见坐在蒲团上磨药的苏绵,小声问:“下午做什么?”
“我看你救援队里有不少人都受了伤,我拿了一些药材,有空可以多做一些药膏给你们备用。”
苏绵来之前也没有想到抗洪救灾这么危险,一个队伍里不少人都因为伤口感染感冒发烧。她用的芦荟是长在空间里的,和普通人家里的芦荟还不一样,药用价值很高。
少女的食指纤细,拿着药杵,更衬得皮肤细腻白皙,她身上沾了点玫瑰香,又沾了点药箱,很好闻。
霍胥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不要乱跑,晚上我让人送你回去。”
苏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不出片刻,她又想到了放在空间的水果,借着箱子的掩护,拿了两个苹果和一些樱桃出来,“我看你们驻地的伙食不太好,你先吃点水果,等这件事儿过去我请你吃饭。”
霍胥对苏绵极致的大方挑了挑眉。
她没有刻意去空间里挑还没有熟透的比较酸涩的果子,而是大大方方的把品色极好的水果拿了出来,可见心里也是信任霍胥的。
霍胥刚要把水果拿到了怀里,苏绵先一步把水果分成了两份:“要给于吟留一份!”
要知道这些年,于吟以及他的奶奶都是极为支持她店里生意的,可以说是骨灰级死忠粉了。
霍胥先前的开心荡然无存,原来他已经混到和于吟一个地位了吗?
霍胥夺走了苏绵手边的水果:“于吟不吃他对水果过敏。”
苏绵:“……”
霍胥的话刚说完,于吟就从帐篷里走了进来,一脸的迷茫:“我不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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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吃水果,行了你下去吧。”
还要说他想的于吟:“……”根本就插不上一句话也不知道该干啥。
不过,于吟提到了重点:“外面有几个同志忽然高烧,我想带着苏绵小同志给他们看一看。”
于吟自己转开话题霍胥自然不会说什么,点了点头,起身就要陪着苏绵一起去,却被苏绵按住:“你不要乱动了,安心养伤就可以了,下午不是还要去抗洪救灾吗?多保留点体力。”
苏绵说完,就跟着于吟两个人去到了生病严重的救援队员的帐篷里。
到了地方后,看见床上躺了几个人,正倒在上面呕吐的呕吐,咳嗽的咳嗽,一张脸发红,嘴唇青紫。
光看这情况,就有点严重啊。
苏绵听袁老爷子说过,一般这样的大灾很容易爆发疫症。
苏绵心里一跳,就听见屋子里一个瘦小的男人道:“这位同志,你看看我的队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退烧药也吃了,感冒药也喝了,怎么就是不见好呢?”
其实退烧药和感冒药也不过是刚刚喂下去,就算是疗效再快,也不会好的迅速。
苏绵看了一眼周围,随便找了一个吐的严重的队友把脉,随后脸色大变。
“除了呕吐,还有没有腹泻,胃里难受吗?”
提到这种话题在场的男人们有些不好意思。
苏绵严厉着一张脸:“我是医生,只有知道病人的具体状况,才能对症下药!”
于吟一想也是,立刻道:“虎子他们是剧烈的吐、泻为主,并且是先泻后吐,今天早上就去了好几趟厕所了,不过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就是了。苏绵小同志,你说他们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这还不好说,不过,你们这两天吃的东西是自己带来的吗?”
“我们吃的东西不光有自己带来的,还有村子里村民给的。”
于吟说完话,身边立马还有个小同志补充道:“他们不光吃了村民们补给的食物,还吃了刘大哥他们家被淹死的一只老母鸡。”见苏绵面色沉重,不确定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大问题!”苏绵对着于吟道:“你先找人去找平溪村的村子,告诉他们做饭洗菜的时候一定要把水煮沸了再用。如果遇见和你们队员有着同样症状的村民,你记录一下大概是多少人,回来和我说一声。”
苏绵说完,于吟当下就安排了人去做。
由于受到洪水的困扰,大伙儿难免会心情焦虑,睡眠不足,甚至在饮食也不规律。
这样下去一段时间后就会导致人体抵抗力下降,本身就容易生病。更重要的是,洪涝灾害会带来水源和食物的污染,菌类的残生,就容易导致人的肠道感染和传播。
“这是霍乱弧菌的感染,需要及时医治。这个病会有传染,大伙儿这两天注意一下,不要和病人一起用餐以及共用同种生活用品,保持一定的距离。”
听苏绵这么说,在场的一些救援队员也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能在救援队里的多多少少也是读过一些书,大致明白霍乱弧菌是个挺难搞的病。
“你们最近也要注意,不要喝生水,那种烂掉的果子还有淹死的家禽都不要碰!这可是能吃死人的东西!”
苏绵没想到,救援队里还有这么不小心的人。
不过细想想,都是一群男人,你就是跟他说吃淹死的母鸡会出事,他不出个事,都不会信你说的是真的。
“那这个病你能治吗?”于吟担心的看向苏绵。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这就开车去县城医院里接几个大夫过来,绝对不能让这种疾病扩散出去!”
像这种极为有可能传染给别人的大病,上面都是高度重视的。
“可以治,但是需要药材,我这次来的很匆忙,并没有带够药材。像你的队友这种腹痛,肠鸣,脘闷,恶心呕吐,吐物清稀,苔薄白的状况。这就是典型的寒湿困脾证,需要温中化湿,准备胃苓汤加藿香、木香等药材,而其他得病的村民们需要的药材得另看。”
中医治疗霍乱是按照霍乱患者的不同症状表现来治疗的。这种方法的好处就是可以直达病根,快速治疗好疾病,比西药能见效快些。
怎么都得去一趟百草堂抓药,于吟当下点头:“那我和胥爷报备一声,苏绵同志你给我写一个药房,我这就去给你抓药回来!”
苏绵想了下各种症状需要的药材,单独列了一份清单给于吟递了过去。
于吟扫了一眼,茯苓、泽泻,生脉散,山药、石斛、乌梅、白芍……光看这些药材就知道这病有多么的棘手了。
他擦了擦汗,扭头就跑了出去。
苏绵也不闲着,去外面亲自烧火,把水给煮沸,看着带来的这些药,选了几样加进去,霍乱患者得病严重的很容易在数小时内造成腹泻脱水循环衰竭甚至死亡,于吟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而苏绵就是在给他争取时间。
而中午回来休息的救援队的队友却不太确定:“人家都说得了霍乱容易死人,霍爷这个妹妹怎么看上去这么平淡,她给的药能好使吗?”
“我也觉得不多叫一个医生来诊治心里慌得很。毕竟咱们霍爷这个妹妹岁数有点小啊!”
周围心慌的声音对着苏绵而去,出了帐篷的霍胥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群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