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男人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时的苏洵望,是最理解贺讯的人,因为他家里也有个被检查出来身体有问题的女儿,贺讯跟苏洵望说:“既然孩子选择了咱们,再艰难,咱都得给孩子养下去的!”
这时候,周雪薇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苏洵望疼她,把人送到了医院疗养。
贺讯同苏洵望的关系好,都是父亲,能聊的话题很多。
苏绵没有名字,贺讯叫她“小不点”,因为她太小了,抱上去跟羽毛一样轻,贺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全世界。
贺讯是个男人,很多事情上不细心,他皮肤粗糙,每次不小心手指戳疼苏绵,苏绵都会啃着自己的小手指哭哭啼啼。
苏绵一哭,贺讯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一句一个“宝贝”的哄着,把脸凑上去和苏绵互蹭。
大抵是能察觉到父亲的宠爱,苏洵望的印象里,贺讯一凑近苏绵,这孩子就猫叫一样哼哼。
都是女儿,苏洵望难免会比较苏蕙和苏绵,在苏洵望眼里,贺讯的女儿是比不上他的女儿的,原因无他,苏绵有副很健康的身体,哭闹的次数却比苏蕙还要多,一点也不懂事。
可显然,贺讯不这么想,他乐得逗哭苏绵,再抱着苏绵转圈圈哄她,男人在工地边租了个房子,空间不大,施工的时候苏绵就由着奶娘养着,有空了贺讯就回去看苏绵。
贺讯脾气不好,苏洵望知道他以前是混社会的,苏绵是他和风月场所的女人生下来的。
妓哪里有什么真感情,苏洵望虽然没花钱买过女人,但他也知道,贺讯这种没钱没权的,人家能把女儿生下来扔给他,没堕胎,都是天大的仁慈了。
贺讯格外珍视这个女儿,他生的俊朗,不过来县城几天,就有不少人打听他的家境。
好姑娘有不少,她们不在意贺讯年纪轻轻还带了个拖油瓶,但贺讯在意。
他出入风月场合,又不是没听过恶毒继母欺负原配嫡女的故事,做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拿出去给别人糟蹋。
苏绵是贺讯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公主。
贺讯不攒钱,他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养苏绵上,尽管苏绵晚上睡觉不老实,脚脚总能踹到贺讯脸上。
有时候苏洵望都不理解,贺讯是哪里来的耐心,方方面面对苏绵伺候的那么周到。
刚出生的孩子什么都听不懂,贺讯非是要逼着苏绵听他讲睡前故事,孩子一睡他就给孩子摇醒,苏绵气性大,夜间被贺讯吵烦了就哭,贺讯就指责她:“你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直求着我做个人,现在你爸爸这么伟大,还给你背故事,你怎么一点也不珍惜的?”
回应贺讯的只有苏绵的哭声,贺讯没办法了,就只能给孩子抱起来唱摇篮曲,一遍遍保证明晚不说睡前故事了苏绵才会消停下来。
苏绵没有母亲,贺讯又当爹又当妈,男人不会写字,只用笔去画他和小不点的未来。
一岁前要学会叫“爸爸”,两岁前要学会依赖爸爸,三岁前得断奶了……
贺讯只来得及把小不点规划到十六岁,穿上公主裙,谁要是抢他闺女他就揍死谁。
可意外来的很快,工地施工问题,老板为了省钱,买了廉价木材,地基也没打稳,高楼倾塌。
苏洵辙和贺讯两个人被困在楼里,眼看着两个人都得死,最后一刻,贺讯没法子了,把苏洵望护在身下。
救援队来的很快,苏洵望被救出来,他手心是贺讯用血写下的一个“棉”字。
苏洵望不认字,是救援队的人告诉他这个字的读音。
他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忘了贺讯原本定下来的“棉”字,只模糊记了个大概。
苏洵望是感激贺讯的,他知道贺讯最后一刻放不下的是贺棉,但他没法帮着贺讯照顾贺棉,他家里还有一个重病的女儿,眼看着妻子也要临盆了,他的压力很大。
但苏老太太有做人的骨气,二话不说就把贺棉带回了苏家。
施工队知道这件事情,给了贺棉一笔补偿金,五百块钱,还有工友凑上来的五十块钱。
这是一笔不菲的补偿款,苏洵望觉得苏蕙的病有了盼头。
苏老太太说:“贺讯是为了你死的,照顾这孩子,就是你该做的!这是你欠她的!”
苏洵望没推拒,当天周雪薇临盆,生下来个儿子。
死婴,一出生就没了呼吸。
苏老太太思虑再三,怕周雪薇觉得是贺棉的到来影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买通了护士,把贺棉送到了医院里。
当时的小医院,还没有现在这么规范。
周雪薇因为苏蕙的事情思虑太多,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再加上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事情,她伤了元气,奶水又不多,只隐约看了贺棉一眼就晕过去了,苏老太太有借口把孩子先带走抚养。
十六年过去,不再有人记得贺讯。
不会再有人叫一句贺棉,就连户口本上,一笔一划镌写的都是被混淆的“绵”字。
一个父亲对女儿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
苏洵望的思绪被拉回,他抖着身子看向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摸着红布袋子里,贺讯给苏绵打的银手镯,她说:“我本想着,没爸没妈的孩子,是要被人笑话的,一辈子没法抬头,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贺讯顶天立地,你半点也不及他,就算绵绵的母亲是个妓,那也比周雪薇要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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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是我把苏绵养大了!”苏洵望声嘶力竭的喊着,为了他的尊严争的脸红脖子粗:“这些年,我对苏绵,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苏洵望,你敢说若是需要血袋的是苏绵,你能带着苏蕙给苏绵供血?”
苏老太太的视线向刀子一样扫过苏洵望,苏洵望一噎,他没办法撒谎,良久的沉默,他道:“可是,妈,这些年,您不一样什么都没阻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