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是半夜里忽然发病的,嘴唇忽然变白,身子也抖得不像话。彼时,苏洵望和苏楠楠都在她身边照顾着。
到底才是个12岁的小姑娘,被她妈逼得放了那么多的血不说,从白天到晚上一口饭都没吃,还没怎么得,就直接吐了出来。
苏绵胃里空,吐的都是酸水,整个人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炸了一样,通身都是汗,屋子里也迷漫着一股酸臭味。
苏楠楠吓了一跳,赶紧问苏洵望:“大伯,我姐怎么了?是不是被苏蕙姐给克了?”一边说,一边还有一种冲出去找苏蕙麻烦的摩拳擦掌。
苏洵望眼睛一瞪:“你胡咧咧什么?咱们现在可是民主社会,不兴说这些鬼啊神啊的!要相信党,相信科学!还有,蕙蕙是你姐,不许没大没小的!”说完话,这才伸手摸了摸小闺女的额头,烫的跟开水一样,都灼手。
苏洵望立马就慌了,要说他从来不反对绵绵给蕙蕙输血,主要还是因为小闺女皮糙肉厚的,身子骨结实,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他一个大老爷们,心不细,觉得输点血又不是挖肉,哪里值得他妈整日里大惊小怪。
可这会儿看着小闺女病了,苏洵望头都大了。
总不能,再让大闺女给小闺女输血吧?
可这怎么行呢!
蕙蕙身体不好,怎么能让她受这份罪呢?
正想着,就被进来的苏老太太照着脑门子拍了一巴掌,“没脑子的东西,还不赶紧去把咱村李柏给叫过来?”她手上端着个搪瓷杯,隔得近了,还能闻见一股酒味。
“孩子早上放了血,又发了高烧,肯定不能跟着你出去看病!”老太太把搪瓷杯递给了孙子,让他拿着,接着从怀里摸出了把钥匙,“你去我屋子里,从床头上的柜里拿五个鸡蛋,一个给绵绵煮了吃,剩下的给李柏拿过去,就当是酬劳,务必要说清楚绵绵的症状,把人带回来给绵绵看病。”先把今晚熬过去,要是不行,明天再想办法。
老太太嘴里的李柏,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大病看不了,小病还是能治个七七八八的,再加上农村的娃和大人都皮实,生了病,吃点药,熬一熬,也就过去。
苏洵望拿着鸡蛋,站在门外面,别别扭扭的,也没去找赤脚医生,苏老太太一眼就瞧出来他的小心思了,给绵绵留了个鸡蛋,收回了钥匙,叮嘱:“你和你媳妇俩宠着大闺女我管不着,但只一点你给我记住了,绵绵也是咱们老苏家的种!你偏心可以,但别把心给我偏到胳肢窝里丢人现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蕙蕙背着绵绵吃了多少好东西,这鸡蛋是我留给绵绵的,谁都甭想拿走一个!”苏家的条件在村子里还算不错,可五大家子人,除了嫁出去的老六,那么多张嘴,僧多肉少,老太太能一下子拿出五个鸡蛋给苏绵,可见她对苏绵的喜爱程度。
苏洵望被他妈说的臊得慌,尤其是想到刚去医院他媳妇就偷偷给大闺女买了条裙子,小幅度的点头,“我晓得了,妈。”
苏老太太看着大儿子这幅样子,终于没忍住,给人往外拉了拉,避开了照顾着小孙女的孙子,语重心长,“老大啊,咱们苏家能有今天,都是沾的绵绵的光,做人不能忘本,不然可是要遭天谴的啊!”除了几个儿子的工作,还有这大房子,花的可都不是他们苏家的钱。
乡下人对鬼神之说很避讳,苏洵望也不例外,当下郑重的点头,拿着鸡蛋就往外跑。
苏老太太进了屋子,把鸡蛋递到了孙子手上,“奶屋子里头的枕头下面有袋红糖,你去悄悄拿出来,给你姐做个红糖鸡蛋水喝,补补气血。”她从搪瓷杯里拿出泡了酒精的生姜片,用力往苏绵胳膊上刮。
苏楠楠前脚出去,老太太就解开了苏绵的衣服扣子,把衣服往下脱。
苏老太太先是拿着生姜片沾着酒精给她擦了擦胳膊,完事又给人翻了个身子,用力擦着后背。
老太太虽然是乡下人,但也是受过教育的,当初也是家里的小姐,她爹还是地主,眼界比大儿子一家还宽。要不是上面扫除黑五类,苏老太太也不会利索的嫁给了苏家的老爷子。这些年,什么事没见过。村子里钱老大他们家的孙子可不就是因为高烧治疗不及时给孩子烧傻了吗?
想着,老太太手上的速度又快了点,就怕自家孙女烧出个好歹来。
……
苏洵望带着李柏来苏家的时候,苏绵身上已经发汗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
李柏呢,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赤脚大夫,医术还算不错,他伸手摸了摸苏绵的额头,没有那么烫,立即把带来的中药挑挑捡捡拿出来了一些,对着老太太叮嘱,“没啥大毛病,就是亏了气血导致身体素质下降发烧,您孙女还小,过度抽血很可能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像这种昏迷高烧都会变成常见的事,老太太,您别怪我唠叨,您就算再心疼大孙女,也断没有磋磨小孙女的道理。”
村子里的谣言他也听过一些,无非是说苏绵克了苏蕙等等,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比起孱弱的苏蕙,明显苏绵的气色更差些。
老太太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大儿子,解释,“你说的是,只是我这个孙女实诚,再加上她姐总生病,照顾着她姐的身子这才给自己累垮了。”
老太太劝了几次苏绵也不听,最后也就由着孩子去了。
到底是一家之主,手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偏颇不到哪里去,一时不瞧着,苏绵这个死心眼的孩子可不就受委屈了?
“苏绵是个好孩子,老太您省的便好。”李柏叹了口气,不多说了。
他说的这些,无非都别人家里的事,提一嘴,是出于人性,多余的指责咽到了嘴里,是不想惹麻烦。
这十里八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是个赤脚大夫,不是观音坐下的童子,管不了那么多。
不多不少的几句话,恰巧是苏洵望最不能容忍的度。
苏洵望有点尴尬,扯了扯嘴,露出抹笑:“麻烦大兄弟了,你多开点药,钱不是问题,务必要把我闺女给治好。”
李柏点头:“得,既然你这个做爹的都开口了,我就给你家丫头多抓两副药,喝下去保准了的药到病除。”旁人家都是喝上一副药好个七七八八就自己养着怕花钱,难得苏洵望照顾这个小丫头,李柏也想给孩子谋点好。
折腾了一大顿,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时间点了,等到老太太和苏洵望起身送李柏回去的时候,苏绵的身体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她觉得很热,浑身上下都烫的难受,像是被滚开的热水煮来煮去,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苏绵艰难的伸手:“水……喝水……”
喉咙干得像烧了火一样,苏绵很难受,从没有这么想喝水!
哪怕只有一口,都是好的。
灵识里,忽然浮现出一颗嫩绿的芽。
芽很普通,跟着青草一般,没什么特点。小绿芽舒展着枝叶,懒散而舒适,像是遇见了令它欢喜的东西,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绿叶一边颤抖一边成长,逐渐在苏绵眼前变成一颗小树,巴掌大小,每一张树叶上都有一颗晶莹的露珠。
露珠不大,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好想喝啊!
苏绵渴望着,本能地伸手,拉住了一片叶子。
小树苗欢快的抖动,叶片上晶莹的露珠聚集在一处,缓缓向下落。
舌尖接触到一滴露珠,嘴里都是甜香,紧接着露珠一滴一滴的掉下来,通身的灼热都变成了清爽。
下一瞬间,苏绵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去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空间,说是空间,因为它并没有很大,除了中央处一颗长得嫩绿的树苗,周围就只剩下茂密多汁的果树。
红色的苹果挂在树上,表皮带着晶莹的水珠,苏绵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她有些饿了,尤其是面对这样红彤彤的大果子。
她抬了抬手,树枝上的苹果直接掉到了她的手掌心,苏绵捧着果子,用力咬了一口,入口都是甘甜的汁水。
可真好吃啊!
苏绵眯了眯眼睛,越发不想在梦境中醒来。
正想着,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姐?姐!姐你去哪了?!”
苏楠楠捧着红糖鸡蛋水,刚进屋子里,就发现躺在床上的绵绵姐没了,原本的馋虫都吓飞了,小团子哭的撕心裂肺的往外冲,要找大人。
苏绵吓了一跳,瞬间惊醒,睁开眼,入目的是泛黄的墙壁,她的思绪还带着几分混沌,可身上很清爽,嘴里发甜,她抬手,惯性要揉眼睛,却看见手上那个被咬了一大口的红苹果。
怎么回事?
不是做梦?
“楠楠!”苏绵喊了一嗓子,把往外冲的小炮弹给叫了回来,听着小炮弹哭唧唧的奶音,哑着嗓子问:“姐,你刚刚去哪了?吓死我了!”
“没去哪,一直在这呢。”苏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
“真的?”
“真的。”
看着苏楠楠还要问,苏绵当即把手上的苹果塞到了小团子嘴里。
嘴里聚然一甜,汁水四溢,小团子顿时把什么都忘了。
苏绵笑眯了眼睛,有了力气,抬手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问他:“好吃吗?”
小团子狠狠地点头,等到嘴里的那块苹果嚼碎了,又砸吧了两下嘴巴,这才舍得开口说话:“好好吃啊,姐!”
说完话,就把大苹果又递给了苏绵,“姐吃,补身子。”在苏楠楠心里,好东西都是要给他姐的,他是男孩子,吃什么都无所谓。
“姐吃过了,你吃。”苏绵没接,抓着苏楠楠的手腕把苹果又贴到了他嘴边,看弟弟拒绝,故意虎着脸:“你再不吃姐就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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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楠楠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苏绵板着的脸,又看了看手里娇嫩欲滴的大苹果,没受住诱惑,张着嘴嘎吱嘎吱的啃起了苹果。
苏绵则是坐在一边喝弟弟端进来的鸡蛋红糖汤,瞧着苏楠楠差点连果核都吃了苏绵吓了一跳,把自己的剩了一半的汤递上去,可这次,不管说什么,苏楠楠都不愿意吃了。
苏绵没办法了,在苏楠楠要回屋睡觉前嘱咐:“不许跟别人说你吃苹果了,知道不?”乡下哪里能吃到这么好的水果,就是买都买不到的,要是让苏家人知道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苏楠楠赶忙点头,意犹未尽的动了动嘴,“没吃,我不和别人说,我今晚啥都没瞧见!”
“真乖,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