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糟鼻”呈上来的,是一篇名为《悔劣书》的文稿。据“酒糟鼻”交代,除了邹友旷和陈有填身上挂着的之外,这金钱帮府邸周围的墙壁上,被人还贴了不少副本。梁万金三人读过,很难不怒发冲冠,以为这文稿中的字字句句,都是在抽他们的老脸!
《悔劣书》所述文字如下:
吾姓梁名昊,绍兴八年生人。吾出自富贵人家,自幼读书修心,不闻窗外之事。年及束发,方晓出身于江湖武门——金钱帮一脉。
私曾以为,吾门传武为本,经商为辅,以武立身,以商糊口。故勤修武艺,概览商学。盼有朝一日可为父分忧,替满门儿郎谋福祉。
吾父前继祖业,日日夙兴夜寐。满腔热忱,皆付帮中内外之事。家父生来体态丰硕,年少时又负鸿鹄之志,是故出行一概不喜取路偏扉。每逢离家,必领门人数十,昂首虎步,皆由正门出入。
然则近日,家严青丝渐疏,革带移孔。为门中之事,已去棱角,每逢外会,仅携寥寥二三人,偏门慢行。
吾金钱一门,始于巷尾,廿十载已去,今已达至江南、河北。商旅可抵之地,不可谓不远,而叔伯、家严亦不可谓不殚精竭虑。然则世人皆知:地广,则草亦繁杂;林茂,则鸟亦多有别鸣。
今有家门劣徒,蒙羞予祖业,不法经营,敛财无数。又有不肖子孙,顽劣不堪,鱼肉乡里,毁我一门清誉。吾父为人良善,不欲兴师动众,然则此等祸乱之辈,不念及吾父情谊,反而变本加厉,较之以往,劣行更甚。
吾一门忠义之名,盖因此辈所累,日渐衰颓。江湖有人闻知吾派,只道我金钱一脉,尽是唯利是图、结交匪类之不义之人。
今有邹友旷、陈有填二子,勾结佞吏,危害乡里。镇北牛家庄,惨逢变故,人丁凋敝。此二子竟为虎作伥,欲驱赶良善,霸田占宅,行不义之举!
少时,吾与二子青梅煮酒,情如兄弟,外人常唤吾等三人为“金钱三少”。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金钱三少”,恶名昭彰,吾甚为不齿。听闻二子劣行,梁某义愤填膺,现扣此二子于阶下,以儆效尤,望能安抚民怨,以正我金钱帮忠义之名。
曾子有云:“人而好善,福虽未至,祸其远矣。”吾今越俎代庖,亲缚不端,吾父及叔伯皆为刚直方正之人,必将整肃门庭,重振门风。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壮士断腕,尤有可生。金钱少主,定当身先士卒,遍及神州各地,缉除奸妄,解家严之苦闷,还金钱以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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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帮主,你生的好儿子!”陈德才本就是个火爆脾气,通读了这一篇洋洋洒洒千余字的文书,早已十分光火。他所掌管的人口买卖,近些年隐隐有成为金钱帮顶梁之柱的趋势。这让他在帮主面前,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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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万金没有理他,反倒是斜眼看了看一旁的邹友旷之父邹天毕,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老邹,你也觉得此事是梁昊那小子的手笔?”
邹天毕是个色厉内荏的老江湖,他读过这稿子,虽然也起了些许与陈有填父亲相同的心思,但他却不想当面与帮主交恶,所以他抄起双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道:“那倒也不尽然。帮主您别介意,昊儿那孩子我是知道的,但说实话,他还没有这般气魄。”
“废话!他又不似他兄长那般,从小就与我们兄弟一同打拼。他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娃娃,哪里会有这些心思?!”梁万金重新又去看那文稿,随即又斩钉截铁的说:“这明显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光这笔迹,就压根就不是梁昊那小子的!”
陈德才这下也有点缓过味儿来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梁万金说:“帮主的意思是有人想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陷害,等你我的儿子醒了,一问便知!”邹天毕不等梁万金回应,抢先一步搭话。
“没错,”梁万金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向堂内一旁高声呼喝道:“如何了?还没醒么?怎么养了你们这一帮酒囊饭袋!”
那大堂的一边,不知何时搭好了两个简易小榻,陈有填和邹友旷此时正躺在上面,周围还围了好几个金钱帮豢养的郎中大夫。
听到帮主喝问,那为首的大夫,哆哆嗦嗦的走上前,毕恭毕敬的回话:“邹公子受得是、是皮外伤,并无大碍;陈公子则是有些内伤,不过也并不要紧。虽然胯下被人划了一刀,但万幸没有伤到要害…”
梁万金听了,有些不耐烦,他厉声说:“挑重点的讲,我是问你他们怎么还没醒过来?”
“属、属下查验过了,他们好像是被人震晕以后,又被人喂了迷药。说来其实也好解,就是怕冲撞了二位公子…”
“啰里八嗦的,什么冲撞不冲撞的,速速将他二人给老子弄醒!”梁万金一声令下,几个郎中哪里还敢怠慢?几个人纷纷跑出门去,端来两大盆冷水,片刻也不敢耽误,扶起来那瘫着的二人,从头到脚,给他们俩浇了个透心儿凉。
邹友旷双眼一睁,女里女气的叫出了声,随即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通咳嗽。而陈有填则是一骨碌爬起,惊慌失措的浑身摸索着,末了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裤裆,方才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妈耶,还好还好,‘东西’还在!”
两个人缓了半晌,才发觉眼前坐着的是他们金枪帮的几位大佬。二人忙是单膝跪地,给那三位行礼。
梁万金也不管他们有伤在身,伸手拍案,让他们速速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两个人从小到大都没受过昨日那般的委屈,此刻以为帮中长辈要替他们做主,忙是添油加醋的,将先前之事禀明给了梁万金等人。
众人听罢,几乎可以确定,那张文稿确实不是出自梁昊之手。可再想问梁昊的下落时,才发现这两个家伙并没有半点线索。
“对头是谁?可留下什么名号?”梁万金耐着性子听他二人说完,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问道。
“这、这个嘛…”陈有填被问的一时语塞。此时他才发现,那个想阉了自己的疯婆子,究竟姓甚名谁,自己竟然一概不知。
“其他人我等不知,不过那个和梁昊兄弟动手的家伙,倒是留下了名号。好像叫作什么…左、左丘亭!”邹友旷倒是想起了个名字,赶快报喜一般的说了出来。
左丘亭?梁万金、陈德才和邹天毕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茫然。金钱帮在江湖上树敌不少,可“左丘亭”这号人物,他们却好似完全没得什么印象。
三个人正琢磨着,那陈有填忽然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湿漉漉的信封。他打量着那个信封,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这是个什么东西?银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