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亭不喜欢水,更不喜欢别人也知道自己害怕水。刘久儿和文韵是少数几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然而这次对他来说,可算是糗大了,除了文韵、刘久儿二人,余羡渊和柳渐青也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在柳渐青面前,营造出的“高大威猛、饱学多知”形象,会因为这次失足溺水而大打折扣。一想到这里,左丘亭更是烦闷,他拉紧了身上的毯子,希望面前的火焰干脆把自己烤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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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烤着火便是,不用担心别的,我们都处理好了。”刘久儿用拇指拨了拨自己的鼻子,一副极为自信的样子。
左丘亭瞥了他一眼道:“水贼都控制住了?包括没出航参与打劫的那些?”
刘久儿挺挺胸脯,得意的道:“那是自然,要么你能在这里安心烤火?全都绑好了,五十多号人,一个都没跑成。”
”干粮也都找好了么?“
”那是当然,刚到这边我就让那伙俘虏带我去了库房。粮食、银子还都不少呢!“
见刘久儿对答如流,左丘亭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满意。不过略微点了点头后,左丘亭又抛出来了几个能让刘久儿语塞的问题。
“这伙水贼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还有这些被他们绑架至此的百姓,又打算如何处理?”
这两个问题的确超出了刘久儿的预料,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呆愣的看着左丘亭,悄悄的挤出几个字:“这些…我倒是没有想过。”说罢,刘久儿满怀期待的望着左丘亭。
“明日一早,先将库房点验清楚。除去我等必须的,把其余钱财干粮,都散给此间百姓。百姓们能自行离去的,便让他们四散回家。另外,这里应属太平州地界,最好能寻到几匹快马,若有百姓念及我等好处的,恰巧又是来自本地,便最好能请他们快马去州府禀报,就说此间水贼皆已人赃俱获,让官府速速前来押解匪徒。”
寥寥几言,便将一切安排妥当,刘久儿听了左丘亭的话,点头如捣米,撂下一句:“一会我安排好了,再来寻你。”后,便一阵风也似得出去了。
左丘亭长舒了一口气,又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却发现身上的被子总往下面花落。他扭头一看,那个之前一直和自己攀谈的小男孩,正眨巴着大眼睛拽着自己身上的毯子。
“叔叔,你真的不是坏人?”小男孩此刻的眼神中,明显去了几分戒意。
左丘亭被这个有些执着的孩子给逗笑了,他捋了捋有些杂乱的头发,用一种略带严肃和郑重的语气说道:“没错,我真的不是坏人。而且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和你娘亲一起回家去了!”
小男孩本来面露喜悦,但听到“回家”之后,却突然神色变得有些沮丧,他默默的说:“同之不要回家,我和娘亲要去京城找爹爹。”
“同之家是哪里的?为什么不要回家?”对这个自来熟的小男孩,左丘亭也有一些好奇了。
“我家在太平州芜湖县,祖父对我和我娘不好,我早就不愿在那里呆了。族里的人都欺负我们,就只有爹对我们好,可他现在在临安府作官,所以我们俩要进京去找他。”同之撅起嘴,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同之的母亲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旁边听着,尤其听到了刘久儿与左丘亭所说的话。此刻她也凑了过来,对着左丘亭直接盈盈拜倒,口中道:“民妇多谢恩公搭救之恩。犬子年幼,净说些有的没的,还望恩公莫要挂怀。”
左丘亭赶忙将那妇人扶起,可心中却颇觉疑惑。很明显,那妇人并没有真的因为获救而高兴,甚至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仍然有些失落和惶恐。
左丘亭先说了几句场面话,忽的口风一转,问道:“敢问夫人,令夫家可是姓张?”
突然听到左丘亭问出这话,那妇人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顿时心生惧意,拉着身边的儿子,连退几步。口中有些结巴的说道:“公子,莫,莫非非是要抓我们回去的?”
左丘亭心道:“果不期然!这里有内情。”他连忙摆手对着那母子二人道:“非也非也。我都不认识二位,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抓你们。我和我的同伴们,也不过是路过而已。”
“那,那公子如何知道夫家姓张?”那妇人明显对左丘亭充满了警惕。
“我是胡乱推测的。因为令公子方才有说过,他的父亲乃是朝廷钦点的状元公。”左丘亭指了指被夫人揽在身后的同之道:“在下也算半个读书人,怎会不知往科的状元公姓甚名谁?出自芜湖,又能有像同之这么大的孩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自然是应该姓张。”
左丘亭所言非虚,自宋朝开国算起,一直到如今的绍兴皇帝年间,芜湖总共出了两位状元郎。第一个是高中乙丑榜状元的焦蹈。这位状元郎堪称经历传奇,他当年参加会试时,礼部借开宝寺做为会试考场。结果一场大火,将不少考生的考卷烧毁,焦蹈也多少因此原因,一举夺下此次会试的头名。
更让人羡慕的是,焦蹈参考的这年,恰逢神宗皇帝驾崩,年仅九岁的哲宗皇帝即位。皇帝年幼,所以干脆取消了殿试,让礼部仅按会试排名,仓促点排了殿试名次,焦蹈又因此高中状元。
不过这乙丑科距今已有七十余年了,焦蹈就算还活着,也是一位风烟残烛的百岁老人,怎么可能回有一个八、九岁的儿子?更何况上天自他高中状元之后,便不再垂青于他,更令人痛心的是,放榜之后才过了六日,焦蹈便因病死在了荣归故里的路上。
所以这同之的父亲若真是出自芜湖的状元郎,那留给左丘亭下定论的,就只剩下一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头名,力压权相秦桧之孙秦埙,荣获绍兴皇帝亲擢的甲戌科状元郎——张孝祥。
张孝祥自幼便有神童之称,更是不到十岁就扬名乡里,人皆称之又:“读书过一目不忘,下笔顷刻数千言”之能。年方二十三岁便高中状元,如此算来,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如今的张孝祥,已官拜中书舍人,可谓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年轻才俊,平步青云,成为朝廷栋梁,真的是指日可待了!
听到左丘亭经推测的如此有理有据,那妇人沉默了,不过他怀中的张同之,却一脸的骄傲与兴奋,他手舞足蹈的说着:“没错,你说的就是我爹爹,我张同之才不会骗人呢。”
左丘亭本来觉得有些得意,只靠只言片语就能猜出这母子二人的身世。可当他看到母女二人迥然各异的反应时,又有些疑惑了,看来此事绝对比表面上的,还要复杂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