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扬州府公堂之上,有三班衙役、站班皂隶十余人;近侍刀斧手十余人;厢军守备营五十余人。总计近百人供那知州尤望年驱使。按理来说,虽然左丘亭一干人等功夫的确高明,想要全身而退,并不甚难,可要与州府人马针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那结果可就难说了。
但就目前来看,现场的情况可谓是一边倒:左丘亭、刘久儿等人明显占了上风。其实如此情形,也不难理解,首先,那三班衙役之前可是实打实的吃过亏,挨过左丘亭等人的教训,有些被打的怕了。
这些衙役本来就只是衙门里的劳工,并没什么官府配发的官方身份和官职在身,平时仗着身后有官儿,去哪里都吃得开些。可是此刻撞见了硬爪子,连当官儿的都怕了,自己还逞的哪门子的强?于是本来之前被踢在在地上一边的,能爬起来也不敢动弹,只是偷眼瞧着;那些还所幸站着的,都离着中心区域老远,最多抄着个水火辊在外围着量。
另外,那尤望年调来的厢军守备也开始不那么积极了。大宋的军、政是完全分开的,宋国最为仰仗的军队是禁军,一半驻守京师,一半驻守重镇。驻守重镇的禁军,并不受地方官员节度与指挥,地方官员能够一定程度上做指挥的,只有厢军守备而已。
厢军理论上来说,是大宋地方州县,除了禁军外最为主力的军事化部队。在各州县都有部署,除了守卫城池,维持治安,还要承担筑城、修建、铸造兵器等任务。厢军隶属兵部,而非地方长官,但介于实际情况,某些时候可听地方长官调遣与指挥。
扬州作为大宋重镇,驻有禁军,那厢军守备多是配合禁军行动,所以厢军守备便要听禁军都指挥使调度。州府官员并不能随便逾权节度他们。此刻带兵来的厢军都头,也算机灵,他知道了王不平已然上表弹劾知州尤望年,明白此刻情势有变,便赶忙喝令兵士不可情剧妄动,只是团团围在外围,也不出手,只想看清楚局势再说。
那么此刻真正在与左丘亭等人抗衡的,就只有那十几个尤望年安排的刀斧手了。这些个刀斧手,虽然各个身宽体壮,但也就是有那么一膀子力气,一对一捉对比拼的话,任一个刀斧手,对阵身受重伤的秦维义,恐怕都难说十拿九稳,那更何况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左丘亭,以及毫发无伤的刘久儿、谭芷桐、柳渐青等人了。
这琴剑山庄的谭、柳二姊妹,本来并不在左丘亭的计划当中,或者说戏份并不这么重,他并没有想让这二女涉险过深。但那刘久儿却认为琴剑山庄也是当事人,宝物被盗,怎么也要找那个知州讨个说法。同时他也想接机找那谭芷桐亲近,说不定事成还能邀功。于是他便背着左丘亭,偷偷去找谭芷桐说了情况,还邀他一同出手。
柳渐青本来不欲插手公堂之事,她性子本就谦和,此次出门,总以师妹为先,所以一来她担心师妹贸然参与,会出差池;二来心里也有些惦记那装成案犯的左丘亭,也就跟着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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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几个刀斧手,片刻之间就被解决掉了。刘久儿这边的都还好说,也就是踢翻在地,无力还手罢了。可那些找左丘亭不痛快的,可就惨了些。有的断手,有的断脚,虽无性命之忧,但这溢于言表的疼痛感可不是另外那些刀斧手能轻易想象的到的。
左丘亭将最后一个刀斧手锤倒在地,淤积在心中的怒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他此刻开始有些后悔了,尤其想到此些人也未必都与那尤望年一同为非作歹过,说不定只是拿了尤望年的钱财办事而已,未必都是大凶大恶之人,自己下手这么重会不会有些过了…
左丘亭内心深处其实更像是个读书人,并不是十足的江湖人士。若此情此景,换做一些个江湖豪侠,知晓了尤望年这些个罪状,即便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捕风捉影,都极有可能将那尤望年直接格杀勿论。毕竟这江湖之上,逍遥任侠的人多,思前想后,患得患失的人少。
用秦维义的话来说,就是“江湖之中,要这些婆婆妈妈的读书人作甚?与其闯荡江湖,不如去考个状元什么的,何必过咱们这种看似逍遥自在,而实际上又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左丘亭就是一个矛盾的人,明明自己出手伤了人,此刻却又担心会不会把人伤的太重。当他走到尤望年面前时,他又有了另外一些犹豫,这是一个自己来不及想清楚,或者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就是这知州大人尤望年,或者说叫他金人奸细兀颜,究竟最后该如何处置?
交给秦维义和裴进忠?让他们一刀杀了这兀颜,的确毫不为过。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对兄弟已经为此苦苦等待了十五年,按照江湖规矩理应把兀颜交给他们,既成人之美,又收下两份大大的江湖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交给王不平呢?让他拘押好这个徇私枉法的贪官,审他个老底朝天,将他这些年鱼肉百姓的事情彻查清楚,该抄家抄家,该杀头杀头,总要给这么多年,被他坑害了的百姓,讨一个公道和说法。左丘亭还想,如果顺着兀颜这条藤蔓,顺藤摸瓜,也许能让朝廷揪出来更多的贪官污吏,说不定政治清明的时代,就会因此真的到来了…
左丘亭本是一副怒目金刚的神情,此刻走到那尤望年的面前,却是一副犹豫再三,不置可否的神态。其他人都没有多少察觉,即便看到了,也不知道左丘亭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的这些表现,却逃不出现场一人的眼睛,那就是刘久儿。刘久儿看在眼里,不禁了然于胸,对于他的这个书呆子公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只见他窜上前两步,挡在左丘亭面前,指着尤望年此刻呆滞而又惊恐的脸,喝道:“老儿!我问你,高旻寺与隆兴镖局失窃的事情,你到底是知还是不知啊?快把东西拿出来,还了给正主!”
尤望年此时蔫呆呆的发愣,他从前一刻还是一府之君,忽然被人打回成了金人兀颜。就如同做梦一般不真实,而且这就是他多年来一直会纠缠自己的梦魇。自己的丑事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当众被人戳穿,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思虑周全,万事留有后手的人,万万不成想,真的走到这片田地之时,自己竟然再也没有任何后手了。
“哎,本大爷问你话呢,你若不说,我可就把你交给你那两个仇人了,他们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快说,高旻寺、隆兴镖局的宝贝,是不是在你这?你说出来,说不定小爷能给你留条活路呢。”刘久儿有些不耐烦的追问,同时他推了推左丘亭。左丘亭见状,知道刘久儿问尤望年失物这事,能给自己讨来不少时间思索自己纠结的问题,赶忙走远几步,兀自思忖了起来。
刘久儿蹲下身子,双眼瞪着那尤望年,一个劲的扬着下巴,似乎在不停的催促着对方。尤望年听道“给你留条活路”这句话时,仿佛凭空重冒出来一条救命稻草,赶忙手舞足蹈的哭笑道:“不是,东西不是我拿的!本来我是准备一并推给那死囚的,之后就变悬案了,就不了了之了!但其实我,我知道是谁拿的…我知道”
说到这里,本来手舞足蹈的尤望年,突然又有些犹豫了,他低下头好似在思量着自己到底该不该,或者能不能说出这事情来。刻他没看到的是,此刻蹲在自己对面的刘久儿,却偷偷的从那伤臂的袖口里,摸出来一把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