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朗眉头顿时一皱。
没想到他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徐长青这厮居然还要来钻这牛角尖儿!
不过,他这时也有些了解了徐长青的性子,这小子一旦认准了的事儿,别人还真的很难劝。
只得道:“老弟,手续方面你别担心,老哥哥我都能替你补办周全。可,你如果明天就想带他们离开,恐怕很难啊。他们能走几步路?”
“……”
徐长青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此时身上只有不到五十两银子了,这足有二三百户、一千多号人的营地,这点银子肯定是杯水车薪,更不要提,此时粮米店早就关门了,有银子都是不好搞粮食了。
徐长青四下看了一会儿,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赔笑对刘朗道:“老哥哥,你看我这匹黑狮子如何?”
“嗯?”
刘朗顿时一愣,忙看向徐长青身边不远处、正被亲随牵着的那匹黑色骏马。
这是老鞑子穆齐的坐骑,比之那镶蓝旗白甲忽图的坐骑还要更好许多,不仅高大强健,毛发更是漆黑如缎,非常的神骏。
这绝对是一匹好马!
“老弟,你,你是想……”
刘朗已经明白了徐长青的意思,一时却有些摸不定主意,毕竟,他不知道徐长青会要什么价。
徐长青一笑:“老哥哥,咱们兄弟,那比亲骨肉还要更亲,做小弟的怎么可能坑哥哥。这样,老哥哥,这匹马,我送给你。只求老哥哥从辎重营那边给我拨点粮食,现在就能送过来。咱们兄弟之间的情意,来日方长嘛!”
刘朗此时又岂能不明白徐长青的心思,这是要把这匹黑色宝马白送他啊。
要是这匹黑色宝马放在市面上,就这个成色,别说五百两了,恐怕就算一千两,也是正常。
如果是换到关内,恐怕,两千两三千两都未必不可能!
徐长青这黑小子,真的够可以的啊……
思虑片刻,刘朗也不扭捏了,“行!老弟,你看得起老哥哥我,老哥哥我也任性一回!不过,你是我的兄弟,做哥哥的我也得劝你一句,人有善心没错,可,不能事事都凭着善心来啊。你这样搞,很难走远。”
徐长青一一笑着应是,接受着刘朗已经很真心的提点。
…
徐长青和刘朗达成了妥协,这些猪狗般的匠户们,自然也成为了徐长青的囊中之物。
很快,刘朗便是令人拉来了不少粮食,并且招呼他的亲兵帮忙,撑起大锅熬粥,先养一养这些匠户和他们家眷的身子。
对老百姓而言,最养人的就是小米和鸡蛋。
可此时,鸡蛋徐长青是真拿不出来,那就只能是这些小米粥了。
受了徐长青这么个大礼,刘朗今晚也是极为卖力,不断的对这些匠户们宣扬,徐长青到底是何等仗义,义薄云天。
也是让的这些匠户们感恩戴德,跪倒一片一片,拼命对徐长青磕头。
看着这些激动却是面黄肌肉的脸孔,徐长青的心中一时百般滋味。
在大明,匠户这个物种,这个职业,那真的是惨到了一种让人无法言喻的程度。
某种程度上,他们真的比之最下贱的娼藉还要更难。
娼藉们就算是男为奴,女为妓,低贱到了极点,可说白了,他们毕竟还是属于有钱人的玩物,最起码吃喝还是能得到一些保障的。
可匠户们,不仅要承担诸多大型工程工事,更要承担其中的质量问题,动辄就是杀头、陪葬,而且子孙永远不能改藉!
关键是很多东西,能是这些苦哈哈匠户们做得了主吗?
无怪乎还是上头的官老爷!
这就使得,这是个恶劣的不能再恶劣的恶性循环,真的是永无超生之日!
话说回来,当年太祖爷朱元璋在设立这些制度的时候,真的有点天才般的想法,不浪费民一粒粮米,养活百万大军!
可到了此时,世事变迁,一切早他么不是那么回事了啊。
有刘朗帮忙,在这喧嚣之中,徐长青又让刘朗找了两个文吏过来,帮忙登记造册。
一行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是把事情收拾立整。
而有了这官方文吏的帮忙,徐长青对此时这些匠户们的详细信息,也是了解的更为通透。
虽是无妄的接手了这么个烂摊子,但这买卖却真不亏,有很多的老匠户!
不仅有着二十几户是专职打造铠甲兵器的,还有几十户都是打造火器的,正是徐长青此时最需要的人才!
包括其他的什么建筑工、木工、瓦工之类,也都是徐长青很需要的人才。
这虽是会给自己又添上上千张嘴巴,而且老弱妇孺居多,可,这却让徐长青直接拉起了一支超大型的建筑队啊。
…
一夜思虑不表。
次日清晨一大早,十几口大锅里早已经熬好了香喷喷、热腾腾的小米粥。
有着之前迁徙辽民们的经验,徐长青对此也很有经验了,亲自坐镇指挥,让的这些匠户们把早晨饭吃好,确保有力气能够走到青蛇林。
另一方面,徐长青也是派人跟李红云那边联系,告诉他这边的事务。
李红云就算不爽,可此时徐长青才是爷,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可惜,此时人力有限,匠户们拖家带口就要携带不少破瓢烂碗,加之还有那二百杆长枪,刘朗那边的物资就算能拨付,也无法运回鲨鱼岛了。
徐长青只能先把这些物资放弃掉,等之后再想办法。
反正有刘朗在这,更是有着洪承畴这尊大佛,徐长青也不怕这账要不回来。
而鲨鱼岛那边还有些存货,又能一直捕鱼进账,维持大家的生计问题还是不大的。
…
卯时中刻,还不到六点,徐长青便是亲自指引着这大队人马出城来。
此时,城外李红云、李峰他们早就准备就绪了,足有六七百精骑,比之洪承畴的督标营也不示弱,甚至要更为精悍一点。
徐长青也是暗暗咋舌。
在辽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就算是洪承畴这样的老牌朝廷大员,恐怕也很难跟这些地头蛇拼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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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无怪乎洪承畴在很多时候都要对这帮人低头了。
已经过气多年的李家尚且如此,正值巅峰鼎盛的祖家、吴家,又当何如?
李红云虽是很不爽徐长青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但徐长青牢牢站住了大义,又有李家小姐的事情拿捏着他,他只能再次捏着鼻子忍下来。
但这次护卫的主将李峰心情却是不错,而且,对徐长青颇为佩服,不断的偷偷对徐长青竖大拇指。
此时,昨夜徐长青‘宝马换粮食’的事情已经在匠户们中间传开了,李峰自然也是知道了。
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些年虽是升了官发了财,早已经摆脱了这种穷苦生活,可~,出身的关系,使得他对这些穷苦百姓总有一种同情态度。
像徐长青这么做,他肯定是不敢做的,毕竟,他虽然憨厚,可不傻,谁敢去坏了这种规矩?
但,他却是真的佩服徐长青!
这位徐爷,真好汉子啊!
徐长青对此有些无言,因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李峰这边肯卖力,这让事情便是稳固了不少,徐长青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是得以稍稍放松。
不过,让徐长青想不到的是,他们这大队人马本就吸引眼球,也不知道怎的,关于昨晚‘宝马换粮食’的事情,很快就在南门外的诸多营地中流传开来,引得人群一片躁动喧嚣。
“徐爷,真好汉子啊!”
“徐爷威武!”
“徐爷,老哥哥这没什么好东西,请满饮这碗酒!”
“徐爷,哥几个正好没事,愿为徐爷护航!”
“徐爷……”
原本一刻钟多就能走出的南门营地范围,徐长青却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认识的不认识的,无数艳红色的身影,纷纷过来与徐长青打招呼,用他们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徐长青的尊敬。
徐长青根本没料到这种局面。
但这种状态,人家都是热情笑脸迎上来,徐长青也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只能是一一陪着笑应承。
但徐长青脸上虽是挂着笑,心中却是火烧心!
照这样九点多才能出营地,鞑子游骑那边肯定是注意到了,万一他们起了鬼心思,这事情可怎么玩?
难道还要再拖一天?
可让徐长青更没想到的是,等一行人出了营地范围,周围艳红色的骑兵身影,恐怕能突破一千五六百人了!
足有几千匹雄浑的战马,载着一个个气势冲宵的好儿郎,没有任何条件的为徐长青一行人保驾护航!
徐长青的心志虽说早已经坚如磐石,可在此刻,真的是止不住想要流泪了!
这些大明的儿郎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甚至有着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过,可~,起码这些今天过来护航的汉子们心底,总是有着那么一块真正纯净的净土啊!
有着这种规模的阵势,除非是满清主力过来,否则,再无法对徐长青的队伍造成任何威胁!
而徐长青他们这一路浩浩汤汤,自也是吸引了不少大人物的注意。
这时,处在安全区最外围的曹变蛟部营地。
曹变蛟有些黑着眼圈、充满酒气的打了个哈欠,皱着眉头看向徐长青他们热血冲天的人群,对身边亲兵道:“驴球子的,这是怎么回事?这帮人要干什么?”
他昨夜陪王廷臣、唐通、马科等几个主将喝酒,一直熬到了不早,现在还有些没清醒。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应酬场合,可没办法,为了大局,为了之后大战能协调各部,他只能是捏着鼻子上。
本来就不爽,一大早上刚想睡会却是又被这种噪杂吵醒了,曹变蛟的心情自也可想而知。
亲兵忙恭敬道:“帅爷,是洪督督标营的新任守备、拼命三郎徐长青徐爷。徐爷昨儿个见城中一群匠户们苦难,不忍看到他们受苦,当即宝马换粮食,用他从一个鞑子王族白甲手中缴获的宝马,跟督标营的人换来了不少粮食,不仅让这些匠户们吃饱几顿饭,以后更要养着他们呢!”
传言就是这样。
每个人都会在其中加入一些东西,显示自己的牛匹,与众不同。
此时,徐长青宝马换粮食的消息传到曹变蛟的亲兵这里,已经是变了味道,有点被神话的意思了。
“徐长青?”
“徐爷?”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驴球子的,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曹变蛟眉头顿时微微皱起,整个人的酒气已然消散大半,忙看向亲兵道:“这个徐长青是什么身份,有这么大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