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那次交手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相搏,因为那时的魔宗也并未成为对世间有着巨大威胁的怪物,但即便是在那时,云棠都确定自己无法压制住魔宗。
魔宗并非是一个从强大的宗门窃取了一件强大的法宝便一飞冲天的窃贼,他是一个真正的修行天才,而且云棠在很多年前便已经确定,在修行的道路上,拥有极高天赋的魔宗,还付出了比寻常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
到了建康一战,魔宗吞噬了南朝皇太后的修为之后,云棠即便在党项在林意的帮助下完成了蜕变,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能否压制魔宗的问题,他要面对的,是会被魔宗甩开多远距离的问题。
而到了现在,当再次看到魔宗,看到静静的负手站立在河边的魔宗时,他更加确定,自己已经根本不是魔宗的对手。
他只是很诧异,无法理解。
因为方才那河水推动他身体的一刹那,魔宗有着百分百的机会可以杀死他,他都甚至没有感觉到魔宗的气息,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魔宗的真元在他的身周变化。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魔宗到了建康之后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对于魔宗而言,也应该算是一颗吃了之后就会大补元气的果实。
“我不会杀你。”
魔宗此时没有正脸看他,但魔宗却似乎很清楚他心中所想,“至少在今夜,你们不是我的敌人。”
云棠呆了呆。
他不知道魔宗的心境变化。
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沈念出意外,而且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此时的魔宗并非是那种传说中的泯灭人性的魔王,所以他下意识的轻呼出声,“我师弟只是被利用,是无辜的。”
“或许是。”
魔宗点了点头,“但他能不能活,不在于我。”
云棠再次呆住。
他还没有来得及和魔宗有更多的对话,魔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粮仓中倒塌的墙壁被狂风吹起,粮仓中的黍米飞絮一般消失。
那些原本隐匿其中的寻常军士也已经被卷刮到后方的街巷之中。
后方的街巷之中,痛苦的声音和惊呼声不断响起。
这片粮仓的区域骤然空旷起来,显现出来的贺兰黑云和萧素心的身影,显得孤单,但无比的倔强。
沈念的气海之中轰鸣声如海浪不断,两条由天地元气凝成的青色巨龙在此时几乎结成实质,它们庞大的身躯沿着这片粮仓倒塌的外墙旋转,似乎随时都可以将这两条细小的身影碾压成粉。
“我真的并不想杀死你们,我只是要你的幽冥神蚕。”
沈念看着贺兰黑云,他眼中的怒火略微熄隐了些,“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一定要找死,还不肯交出手中的幽冥神蚕吗?”
在他这句话响起之时,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然而贺拔岳却感知到了异样的气息,他一直很冷漠甚至带着一些嘲弄意味的脸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喜欢留着,是她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给你?”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两条仿佛实质般的青龙的盘旋突然停顿下来。
一道人影轻易的在这两条青龙的身体上刺出了一个孔洞,走进了沈念的视线里。
他的身影在洞穿这两条青龙的同时,他的影迹也像是一根长长的钉子,将这两条盘旋的青龙瞬间钉在了一起,让它们根本无法动弹。
沈念的眼瞳瞬间收缩起来。
魔宗留给他的记忆远比留给云棠的记忆要深刻。
在风暴之中出现的魔宗身影,很多时候便是他噩梦之中最让他恐惧的魔鬼。
即便是此时他的信心已经前所未有的膨胀,但是当他听到魔宗的声音和看到魔宗的身影时,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魔宗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便静静的停留在贺兰黑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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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容原本很平静。
哪怕和沈念方才那一句话,无形之中显得很霸气,但是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贺兰黑云身上时,他脸上的情绪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惊讶,又有些感伤。
然后他摇了摇头,他对着贺兰黑云道:“你和她真的很像,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
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贺兰黑云最熟悉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甚至可以算是他的亲传弟子。
只是在所有这些人里面,贺兰黑云或许也应该是最为痛恨他的存在。
她所面对的敌人,都比她自身要强大,所以此时即便魔宗出现,她也并没有恐惧,她只是冷笑着说道:“你以前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太多了。”
魔宗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的确是要意识到永远失去了之后,才后悔莫及。”
贺兰黑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她所了解的魔宗。
无论是她之前尊敬追随时,还是后来她所痛恨的魔宗,都似乎和今日的魔宗有着很大的区别。
“你们可以先走。”
魔宗看着她和萧素心说道。
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在今夜里,他亲眼看到了那种圣洁的光明。
那是光明圣宗的传承。
他的师妹吴姑织死了,但只要贺兰黑云能够活下来,光明圣宗的传承就还在,光明圣宗就还在这人世间。
贺兰黑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在她开口之前,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出声的是贺拔岳。
贺拔岳看着魔宗,淡淡的笑了笑,道:“她们走不了。”
魔宗看着他,道:“为什么走不了?”
贺拔岳道:“因为即便她们走了,我也依旧可以感知到她们的气息,她们逃不过我的感知。”
“所以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操控棋局的掌局者?”魔宗说道。
贺拔岳并没有否认,他只是看着魔宗,认真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碰面,看来你并没有杀阿柴谆,而是利用他让我误以为你去往了党项。”
“很可惜,并没有和你预想的一样,我先和那些南朝的修行者大战一场。”魔宗淡淡的说道。
贺拔岳摇了摇头,道:“你想的也不对,其实从一开始,我让阿柴谆劫走白月露,便从未想过要用她逼林意等人和你战上一场,因为如果那样拨动棋局,便太过生硬。而且我其实不会容许你死在别人的手里。”
魔宗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自他像捕猎的猎手一般猎杀这些幽帝后人开始,他便已经是天下公认的最强大修行者,任何人在面对他时,都会很自然的感受来自于他的莫名威压,而此时,他从海外回来,这些人也应该知道他得了九幽冥王剑,但贺拔岳面对他,却似乎并没有多少压力,而且他反而有种奇异的直觉。
他直觉这人身上,有种令他都感到危险的气息。
“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他不再和贺拔岳说话,而是看着沈念,有些鄙夷的说道。
沈念不明白。
他时刻紧绷着身体准备出手,他根本不明白魔宗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设计这棋局的人,你以为你能例外?”
魔宗知道这人是真的无可救药,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意味,“在你看来,我对你而言十分危险,但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比我更危险。”
贺拔岳笑了起来,他看着魔宗,说道:“没有人会信任你,因为你是魔宗,所以你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魔宗的确也不喜欢废话。
他的眉梢微微抬起。
他的眉毛很直,就像是剑锋一般。
随着他的眉梢抬起,他身后的黑夜里就像是出现了一柄无比锋利的剑,一道剑意很直接的朝着沈念和贺拔岳斩了过去。
沈念感到一座山砸了下来。
这道剑意就像是一座山,但剑锋却似乎比任何剑锋都要薄,都要无孔不入。
他身体里的每一丝血肉都战栗起来,他体内的真元疯狂的往外涌去,狂风和云气从四面八方抽引过来,在他的身前拧结在一起,就像是无数锁链朝着这道剑缚去。
空气里突然出现了冰晶。
并非是元气凝结类似于冰晶的产物,而是真正的冰晶。
空气里的水汽直接被骤然爆发的寒意凝成了颗颗冰晶,这些冰晶在元气的挤压里,发出刺耳的爆响。
从四面八方抽引过来的元气也似乎被冻结了。
它们原本在沈念的牵引下,似乎是最为柔韧之物,然而此时却似乎变得很硬,很脆。
喀嚓一声。
只是一声脆响,所有捆缚这道剑意的元气锁链被轻易的斩断。
沈念一声骇然的怪叫。
在力量真正冲撞的刹那,他的胸口就已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足踢了一脚,他的整个身体里也咚的一声闷响,接着往后方倒飞出去。
在此之前,他对敌起来已经很有信心,而且是越来越有信心。
然而真正面对魔宗,面对已经比之前更加强大的魔宗,他的信心被魔宗这一剑就斩为乌有。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用尽全力,甚至是全力防御,竟然连魔宗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剑都根本接不住。
“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把真元给我。”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贺拔岳平静的声音在耳廓之中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