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真的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形成一个约面盆大的黑洞,几乎把她的脸庞全部遮盖了。大股大股黑气从中喷涌而出,随着柳并舟的‘禁言令’一破,一条漆黑如鞭的长舌从中探了出来,她喉间发出‘咝咝’鸣吼。“妖怪啊!”“蛇啊!”“娘啊,救命!”躲于四周的下人一见苏妙真变化,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四处尖叫着闪躲。大庆传闻以杀妖而立国,民间对于鬼邪、妖怪的传闻颇多,收鬼镇妖的道观林立,但绝大部分的百姓终其一生其实都是没有见过妖怪的。而此时苏妙真突然化身妖邪,对姚家下人的心理冲击自然可想而知。苏庆春双腿一软,几乎险些跪了下去,关键时刻,柳氏将其衣领提起,一手还不忘抓拽着儿子,退到庭院的石梯处,‘砰’的一声撞了上去,坐倒在地。与此同时,苏妙真嘴中那条长舌探出丈来长,直点柳并舟的面门。“啊,外祖父!”姚若筠见此情景,不由惊呼了一声。而姚守宁的指甲死死将屋门抓住,力道大得几乎令指甲断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耳旁是下人惊恐至极的尖叫,瓦片被飓风刮落,发出不绝于耳的落地碎裂声响。姚婉宁见妖而吓到极致,心跳声压过了一切,哪怕姐妹两人并肩而站,她也没有听到妹妹的这两声疑惑。“怎么会是蛇妖呢?”姚守宁面露不解之色。她曾见过妖邪,这些日子以来,在陆执房中、在代王地宫都见过妖蛇,‘几乎’对蛇妖之形产生一定的精神免疫了。苏妙真化身为蛇的刹那,众人皆被吓住,唯有姚守宁,在惊吓之余,却心生不解。她曾看到过苏妙真身上的妖影,分明并不是蛇。就在她心生疑惑之际,那长舌来势极迅速,其长度已经不亚于一条大蛇,顷刻之间便蹿至柳并舟身前。只见那舌尖分开,如同钢叉,黑气萦绕,危险至极。柳并舟不慌不忙的将手张开,只见灿烂光芒从他掌中升起,宛如一轮小太阳被他攥在了掌心。掌心之中,那先前被他扯下来的玉笔飞扬而起,浮于半空之中。激荡的气流吹拂着他胡须,衣袍交错响动之间,使他如同欲乘风而起的仙人。“妖孽,竟敢伤人!”话音一落之间,那玉笔迎风疾长,眨眼便长大至一尺来长,被他握在手里。柳并舟一握玉笔,气势顿变:“笔在我手,有请儒家圣人庇佑!”他随手一挥,那笔身之中光化流转,最终汇聚于笔尖之处,点出金光,将他全身笼罩其中。就在这时,长舌点至。碰到那光芒的瞬间,发出‘嗡’的轻响。‘嘶哈——’一道尖锐的蛇鸣响起,那黑色长信碰到金光的那一刻,宛如被灼伤一般,迅速回缩。黑气往两侧席卷,原本正欲张嘴尖叫的柳氏死死将嘴捂住。那长长的舌信分叉处,燃起两团金色的‘火’,此时现出原形的‘苏妙真’嘴中发出尖厉至极的痛呼,接着盘起的长尾一扬,横抽而来。破空声响之中,疾气流冲击得地面铺垫的砖石‘喀喀’响动。庭中左右两侧种的树丛撞击,发出声响,就连屋顶之上的瓦片受这震动,也纷纷滑落。“爹,您要小心。”柳氏急急开口。柳并舟站在原地未动,他眼观鼻,鼻观心,只专注于虚空之中挥毫书写。光华在他笔尖下汇聚,一排排字迹出现在他的面前:“吾乃南昭区区一老儒,今日仗手中玉笔挡邪物。”“儒圣人在上,请助弟子一臂之力!”那字影一落,便如凝结了某种神圣契约。字影化为万千光芒,出现于柳并舟身体四周。“老酸儒,数次坏我好事!留你性命不得!”一道尖利的声音自‘苏妙真’的身上响起,接着长尾挥至柳并舟身体上空,直拍而落。那尾尖处残留着黑色的妖气之影,使得那尾巴看上去几乎贯穿了整个姚家主院落。“啊——”姚婉宁见此情景,发出一道急促的惊呼。巨大的尾巴挟带着黑气铺盖而下,瞬间将柳并舟的身影吞没。黑气翻腾之中,内里却有金芒亮起,将黑雾冲破。长尾落了下去,‘砰——’巨大的音响之下,金色的光晕动荡,无数细如荧火的光华飞溅开来。只见柳并舟的身体外,显现出一個恍若实质的金色光壳。那光晕呈半透明,将柳并舟牢牢包裹其中,严丝合缝,使他不受妖邪之气的侵蚀。长尾一击未中,便又抽离开来,接着再次扬起,挟雷霆之势抽落。‘轰!’两股力量撞击之下,柳并舟稳如泰山,巍然不动。‘嘶哈!’‘苏妙真’一击不中,身体一扭,长尾落地拍碎地面,震得大地抖动,上半身则是匍匐而下,以前胸贴地疾走。黑气缠绕于她身侧,烟雾翻腾之间,她一闪便缩短了与柳并舟之间的差距,闪现于柳并舟身侧。“老酸儒,我要生吞了你……”‘她’尖声咆哮,黑气之中钻出一只可怖蛇头。那头比水缸大,‘苏妙真’长尾点地,上半身缓缓升起,嘴脸向下,张嘴嘶吼!腥风吞吐之间,黑气逸出,那嘴张开如一个欲择人而噬的小山洞。洞口两根尖锐獠牙寒光闪烁,十分可怖。“外祖父!”“外祖父——”“爹!”姚婉宁、姚若筠及柳氏三人同时开口,柳氏看得目眦欲裂,强行以手肘撑地起身。姚守宁手心是汗,紧张得不敢呼吸。危急关头,柳并舟的声音不疾不缓的传来:“大庆神启二十七年冬,南昭儒圣人门下弟子柳并舟,于神都兵马司指挥使姚翝府邸,斩杀妖魂!”那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法令,穿破阴风、邪气的封阻,清晰无比的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随着那话音入耳,许多人体内的阴寒感被驱散。下一瞬,蛇头直扑而下。柳并舟的身体上方,则是以万千光芒凝聚出一把长弓。那弓无人手持,却被拉满了,浩然正气化为一支长箭,随着妖影逼近,‘嗖’的一声离弦而出。箭矢直射而上,悄无声息将妖蛇之头穿透。‘嘶——’‘哈!’恐怖巨蛇的口中发出痛苦异常的嘶鸣,长舌吐了出来,一道金芒从它头颅顶处钻了出来,带出大股黑气。‘嘶!’妖邪的惨叫声响起,蛇尾开始胡乱反扑,拍打着四周。地面青石被拍碎,四周长廊的木栏被卷破,木柱开裂,屋顶的瓦片纷纷震落。柳并舟的身上,‘砰砰’拍击之声不绝于耳,却都被他身上的金色光罩尽数挡住。那蛇垂死挣扎,长尾伸出,死死将柳并舟身体卷住,意欲将他勒死。现场妖气滚滚,飞沙走石间,只见黑气与金光相缠,柳并舟的身体被一条长达近十丈的可怕巨蛇缠绕其中。姚家众人既感心急,又觉得担忧,却无法插手这人、妖相斗。被巨蛇缠住的柳并舟不慌不忙,再次持笔喊话:“有请儒圣人降临!”这话一喊出口,远处姚若筠听得分明,顿时怔住。‘砰砰砰砰砰砰!’他的心脏激烈的跳动,但此时却并非全然因为恐惧的缘故。“儒圣人?”他抓住了柳氏的手,也不知为何,此时既是觉得惊吓,却又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热血沸腾的感觉。“真有儒圣人的存在吗?”姚若筠读书多年,当初入学启蒙之时,先拜的就是儒家圣人。传闻之中,这位儒圣人乃是儒家学派先驱人物,从书中悟道,最终成圣成神,是儒家学子心中的神仙人物。在姚若筠的心里,认为传闻中的儒圣人只是一种对前辈的祭拜罢了,如一种精神的向托,并没有想过这位圣人是真的存在。此时听外祖父这样一喊,他喃喃出声——“真的有吗?真的吗——”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怀疑还是期盼,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仿佛有一股气在心中酝酿、翻滚着。接着姚若筠只见外祖父手持玉笔一挥,那胸中万千才气化为金芒,在他的身体上方,凝聚出一道金色的人影。那幻影如雨后春笋,疾速长大,逐渐突破姚家的限制,蹿至半空之中,如一座山丘,俯瞰四周。金光璀璨,天地之间都似是尽数被这光华夺去颜色。众人屏息凝神之中,只见那光芒逐渐内敛,显现出一个巨人之影。只见那巨人高约十丈以上,身穿儒衣,头戴儒冠,文质彬彬之余,转头四望中又霸气外露。与他相较,世间万物皆变渺小。姚家的院子盛不下这尊幻影,先前张牙舞爪的苏妙真所化的妖邪在他面前也变得不足为惧了。天空中遮蔽太阳的滚滚云层被他轻轻一抬手便拂走,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光“儒圣人!”姚若筠失声惊呼。柳并舟召唤出来的这位金色圣影,看不清面容,但与之对望的刹那,姚若筠的识海之中便仿佛听闻到了读书的声音响起。神识在刹时之间被圣人之影引入浩瀚书海,使人徜徉于学识与才气的包围之中。此时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并非只是姚若筠一个人。隔壁的温家、赵家,以及整个神都城里,先是看到北城方向有一黑气冲天而起,接着金光大作。一位高大的金色幻影缓缓出现,目光转动,凝望神都。每个被‘他’所望的人,内心的阴暗处都像是被窥破,生出不安之心。青峰观后方的筑山书院及神都各书院里,学子们清晰无比的看到了这一幕。那金影所望之处,每个学子的心中仿佛听到了儒家圣人那轻叹低语,以往许多不明就里的知识,此时在那低语声响起的刹那,便都融会贯通。“是儒圣人!是儒圣人!”纵然未看清那金色儒影的面目,但每个学子的心中,却都涌现出了一个十分笃定的念头。大量学子一一向着姚家府邸所在的方向跪拜,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惶恐,甚至来不及去猜测这世间怎么会有儒圣人现世了。“弟子拜见儒圣人!”“弟子跪儒圣人安——”神都城中,万千学子的声音响起,那虔诚之力汇聚,使得儒圣人的身影如同实质一般。……将军府里,陆无计夫妇最先感应到了这世间浩然之力的波动。长公主几乎顾不得自己手中推着的儿子所坐的轮车,飞快的冲出屋子之中。她望向了那儒圣人所在的方向,感应到那一双无情却又似汇聚了这世间最为复杂情感的金色瞳孔自她身上缓缓扫过。她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半晌之后,才听神都城外欢呼声震天,有人尖声叫喊:“儒圣人临凡了!”“儒圣人!”朱姮蕊这才醒悟过神,见到了也自屋里飞冲而出的丈夫。他倒没忘记推那一辆陆执坐着的车,但动作十分粗鲁。“真是儒圣人来了。”陆无计轻声的叹着。“能有这个学识、这个力量,可以召唤得出儒圣人的,便唯有大儒!”陆无计的赞叹几乎被学子的欢呼声淹没,长公主还未从先前那一眼金色人影的目光震慑下缓过神,喃喃道:“当世之中,老师已经仙逝。”张饶之死后,能称得上‘大儒’之号的,便唯有那一位——“南昭柳并舟,张先生的入室弟子。”陆无计想到了那一卷字画。当时陆执昏迷之时,姚守宁送来的字画,是二十年前柳并舟所写的。那时的柳并舟已经修出浩然正气,具有大儒之力,但那字画仅有镇妖邪的作用,还不能完全诛灭妖邪。哪知二十年的时间过去,这位隐居于南昭的读书人,不止修行未退,反倒更进一步。时至今日,已经修出可以召唤儒圣人真身的力量了。这一天降神异,震惊的不止是神都城的万千学子,还有大庆皇室、天下读书人,以及当年西南结界破开后,那些逃出来隐匿于人间的怪物!“那圣人之影出现在城北的。”陆执瘫坐在椅子上,冷静的开口。“城北——”经儿子一提醒,长公主终于压下了被那巍峨高山似的神像一瞥之下而产生的万千思绪,开口道:“姚家在城北,姚家,柳先生入神都了!”——儒圣人显现神圣之影而引发的轩然大波不仅止是出现于学子之间、将军府及神都城的街头巷尾处,同时还传入皇宫之中!今日的神启帝正召唤了陈太微入宫,与他讲经谈道,以期有朝一日能舍去凡身,踏破尘世,成圣成神。“仙长,近来我以九鼎修道时,颇感气息停滞,不如以往顺畅……”神启帝年近五十,身材消瘦。他穿了玄黑锦袍,领口、腰间则点缀以明黄饰物,以昭示他天下之主的身份。皇帝的脸颊瘦窄,一双眼睛则是细长,将帝王的独断专行尽掩其中。而此时万人之上的皇帝则是躬身面对着不远处盘膝而坐的道士,请教着他关于自己修行上的困惑。他话没说完,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这位君王罕见失去了以往的平静,面色一沉,下意识的喊:“发生了何事?”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内侍,藏在那乌纱帽下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在神启帝开口之前,他已经转头望向了宫殿大门处。“沈兄!”“嗯!”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但不管是谁。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对此。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可以说。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镇魔司很大。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沈长青属于后者。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拥有前身的记忆。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进入阁楼。环境便是徒然一变。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