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将军府位高权重,长公主更是拥有私兵,令皇帝都忌惮无比,妖邪要冲陆执下手,姚翝倒也可以理解。但姚家有什么?自己只是神都城中一个区区六品指挥使,长子姚若筠常年读书,还未入仕,只算一介白身。姚婉宁生有先天之疾,缠绵病榻,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妖邪之力如此大费周折的冲她下手呢?种种疑惑困缠于姚翝心中,他已经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以及如何利用自己如今手中的线索,获取助力,借势解决姚家的麻烦以及姚婉宁的危机。而另一边,柳氏还在说话:“我在想,能不能使个方儿,将这孙神医,救出刑狱司呢?”柳氏为人不坏,当时冲动犯了错,此时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害别人蹲了大狱,家产充公,便有心想要弥补。“不可!”姚翝却越听越是心惊,连忙一声大喝:“这件事我要好好的查询一番。这姓孙的医者究竟哪里来的药引,我也要查清楚。”莫名其妙就入神都,再来就是送出的这味神药,听柳氏形容,便知非凡物,却在医馆空门大开的情况下仍没能被人拿走,仿佛专为她特地准备的。“这姓孙的大夫,来历我也要盘查清楚!”一开始他心虚自己找人闹事,再加上从案子明面上看,孙神医与此事无关,他便将案件的重点放在了张樵、刘大的身上,倒将这姓孙的忽略了。姚翝神色十分严肃,将所有线索串连之后,许多答案浮出水面,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知为何会是针对姚家做这样大一个局。他喊声一落,柳氏怔了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听外头有声音传来:“爹,您可能查不到了。”说话的正是姚若筠!他大步进了庭院,身后跟了六奇以及两个带刀的官府差役,脸色有些难看:“他们说,那姓孙的大夫已经死了。”“什么?”姚翝一下站起身来,力量大得将桌子都撞歪了。桌上摆的茶盏撞动,发出‘哐哐’声响。两个衙门的差役上前,姚翝认出来都是昔日兵马司的自己弟兄。“我刚从婉宁屋中出来,就听到府里守门的人回话,说是有官差来了。”姚若筠虽然不知道父母之前说了什么,不过他既然特地提到了‘孙大夫’的存在,说不准这两人的来意就是跟那姓孙的有关的。果不其然,他接着说道:“他们说是来寻爹你的,我便问了一下。”说到这里,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位差役来说。二人有些尴尬,冲着姚翝握手作揖:“大人,实在对不住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其中一人说完,另一人便接话道:“昨夜刑狱司的孙大夫死了,他临死之前举报大人您指使地痞闹事,有意要陷害他,为的就是想要暗算世子……”“什么?”一旁的柳氏听闻此话,脸色大变:“孙神医怎么会……”她一开始本来想说孙神医怎么会死了,继而反应过来,又吃了一惊:“这么说?”明明她昨日才去见过他,当时他还好端端的,看起来十分精神,不像是会突然暴亡的样子。更何况在此之前,这孙大夫半分没提过往恩怨,完全看不出来他对姚家心怀恶念。可这会儿两位差役说的话,却是要害姚家性命的。姚翝找地痞闹事虽说有罪,但罪却不大,最多吃些苦头,却应该无性命之忧。不过案件一旦涉及谋害世子,那么问题便大了。柳氏想起孙神医救了自己女儿性命,有些不信:“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怀疑是刑狱司有人看不顺眼姚翝,故意编了个方儿害死孙神医,再栽赃陷害姚家,想要姚家人的性命罢了。两名差役神色尴尬,说道:“这位孙大夫说出了当日闹事三人的身份,那日巡逻的两位弟兄已经被带走,闹事的麻三等几人此时都在刑狱司的大牢之中。”也就是说,刑狱司早就已经有所准备,直至此时来拿姚翝,令他无法逃避。刑狱司一出手,几乎将姚翝的后路切断了。对于自己入狱一事,姚翝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他才刚从姚守宁口中得知线索,推断出案件原委,却又立即要被带入刑狱司,落入楚家手中,仿佛有意要令他有口难言一般,让他心中一沉。“大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柳氏有些着急,还欲说话,姚翝则是一举手,将她未来得及说的话止住:“你们先出外等我片刻,我与内人、长子交待几句家中琐事,便即刻跟你们走。”他以往在兵马司人缘不错,众人也并不相信他真的谋害世子,猜测他可能是得罪了人,遭人整了,对他也十分同情。此时见他好说话,便也不愿为难,相互看了一眼,都接连点头,忙退出了庭外去门口等候。等他们一退出去,柳氏正心中惶惶不安之际,却见姚翝十分冷静沉着:“你将那姓孙的装药引的药盒给我拿来,我要好好瞧瞧。”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关心自己下场,也不怕自己即将要进刑狱司,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却偏偏提起了孙神医的药盒。柳氏心生疑惑,却又见丈夫神色严肃,不像是与她开玩笑的样子,虽说不明白他这样说的原因,但她仍是点了点头。还未转身,便恰巧见曹嬷嬷从后方打了帘子出来,犹豫的唤了一声:“太太?”她先前与逢春避了出去,留了空间给这对夫妻聊天,中途看到了姚若筠领了两个官差进来,便心中感到不安,又有侧房进屋,绕到了后头,直到两个官差被暂时打发,才出来唤了柳氏一声。从曹嬷嬷的表情看,她应该也听到了姚翝刚刚说的话。柳氏只觉得又累又不安,冲曹嬷嬷点了下头,有气无力的道:“老爷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去将那东西拿出来。”曹嬷嬷看她脸色不好看,忙点了点头,退了下去。这桩事情是她与柳氏同时办的,最后那药盒也没有扔,是由她小心存放着,此时自然知道去哪里取。柳氏坐回椅子上,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是不是你也觉得,婉宁这药有问题?”姚翝看了她一眼,她神情说不出的疲惫,昨夜忙了一宿,她守着大女儿,应该是没有睡的。此时眼睛下方全是青影,额角乌青,有气无力的说着话,看起来少了以往的强势,增添了几分脆弱之感。“我不好说。”姚翝有些艰难的开口。他不愿骗柳氏。如果孙神医真有问题,那么柳氏的举动,无疑确实害了姚婉宁,正如他跟姚守宁所说,这个世界上,若说谁最爱姚婉宁,无疑就是柳氏。要是知道她爱女心切导致姚婉宁出事,柳氏是最受伤害,也最不可能原谅自己的人。“不好说是什么意思?”柳氏有些茫然的开口,姚翝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听到后屋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太太……”曹嬷嬷跌跌撞撞的出来,逢春替她打起珠帘,她迈过门坎冲入堂屋,手中捧了一方软巾,里面裹了什么东西,她慌慌张张的道:“那,那药盒不见了。”她的到来打断了柳氏与姚翝正在说的话,柳氏听清楚了她的喊话,有些吃惊的起身:“怎么会不见了?”“我也不清楚。”曹嬷嬷说道:“当日我们取了药引回来之后,我便将药引一直锁在内室厢房的紫檀木柜内。”那柜子是当日柳氏的嫁妆之一,平日就装一些柳氏贵重之物在内。“自昨晚取了水回来后,我亲自将那药引拿出来,当时将空盒子又装了进去。”因孙神医说得此药引十分珍贵,曹嬷嬷连盒子也不敢随意乱扔,取了药引之后便将那盒子再锁入柜中,以防姚婉宁若吃了药不见好,还要去问孙神医好歹的。“当时您也亲眼瞧见了,我上了锁,钥匙一直随身携带,从没有丢失。”姚家人口简单,内院下人也不多,出入柳氏房中的,除了姚翝以及儿女之外,只有逢春与曹嬷嬷这两个亲近之人,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丢过东西。“刚刚姑爷说要看那药盒,我才去取,哪知,哪知……”曹嬷嬷因太过激动,连对姚翝当年的称呼都喊出来了,说话都有些口吃:“哪知我打开柜子一看,却发现那盒子竟不翼而飞。”包着盒子的锦缎倒是还在,但里面的黑色盒子不见了,仅留下了一段十分古怪的黑色软皮。“您瞧瞧,就剩了这个包在里面。”说完,她将东西递了过来。姚翝就着她摊出来的双手,也看清了被包在那缎布里面的东西,是一块约碗口大小的黑皮。他神色凝重,不等柳氏伸手去取,便率先大步上前,将曹嬷嬷手中捧着的东西一并抓进了自己掌心。将那外层包裹的绵缎丢掉之后,姚翝把那碗口大的黑皮抓进掌心。那皮颇细,入手阴凉,细看之下像是有古怪的鳞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令人望之略感不适。“你确定就是用这帕子包着药引盒子的?”他搓了搓,问了曹嬷嬷一句。“十分确定!”曹嬷嬷很是肯定的点头:“紫檀箱子里装不了多少东西,除了衣物、首饰,便是房契、银钱等。”她专门清理了一角出来放这药引盒,特地用缎布包裹,不可能离奇消失。一旁逢春听到此处,脸色煞白,连忙摆手:“不是我,我没有翻过太太的箱子。”姚翝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怪你。”他又问曹嬷嬷:“钥匙可曾丢失?”“没有!”曹嬷嬷赌咒发誓,“从事情办完之后,钥匙一直挂在我的身上。”“钥匙不曾丢失,家里又没遭贼,那药引盒自然也不可能凭白消失。”姚翝这话音一落,柳氏便急道:“可是……”“这个东西不可能是自己人拿的。”姚翝向妻子送出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要着急,拿出办案时的敏锐,解释给她听:“家里都是自己人,从来没有丢过东西。”曹嬷嬷年纪大了,有时记忆不好,时间一长东西放失也有可能。但从昨夜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曹嬷嬷不会记错的。不是自己人拿的,钥匙也未遗失,自然不可能是家中进了贼。再加上昨夜姚守宁睡在柳氏屋中,屋里人又多,若有贼进来,不可能没人发现。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贼进来,也不可能只拿一个无用的药引盒,而不拿钱财、首饰是不是?”姚翝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众人都点了点头,曹嬷嬷也接口道:“除了药盒,我点了其他东西,都未遗失。”她是柳氏十分信任的乳母,对柳氏的家底都十分清楚,紫檀木箱子中装了什么,她印象深刻。发现药引盒子不见之后,她也很是慌张,深怕家中遭了贼,把所有东西都点了一遍,却发现仅有药盒遗失。“既非自己人拿错,也非进贼,那你的意思……”柳氏有些不安,也摸不清丈夫这话的意图,说到这里,顿了片刻,就听姚翝接着道:“药盒并没有遗失,它就在这里。”“没有遗失?”柳氏一脸迷糊,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姚翝的意思,她下意识的去看曹嬷嬷,却见乳母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这就是药盒。”姚翝十分笃定的看着妻子说道。“什么?”柳氏听了他这话,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断然反驳:“这不可能!”她这话一说完,姚翝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有两种可能。”他看着妻子,“一是此事有鬼,恐怕有妖邪作祟,使药盒变成了这张黑皮。”他一提‘妖邪’二字,便犯了柳氏忌讳,见柳氏双眉一皱,正欲发火,他连忙又道:“二嘛,就是你跟曹嬷嬷都记错了,包药引的本来就是这张黑皮,不是什么药盒子。”姚翝深知妻子性情,知道自己若是强调有妖孽作怪,她肯定不信。此时他只一口咬定妻子记错了,她说不准反而怀疑其中有邪异。“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