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柳氏听得云里雾里的,可听到长公主提起柳并舟的字时,还有些心虚。那副字她在车上便看过,实在瞧不出什么稀奇,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儿鲁莽的举动会得长公主的赞许。柳氏满心疑惑,可惜她当时心系刘大的案子,担忧刘大之死对姚家、苏妙真姐弟不利,便也顾不上追问这字画详情,转而问起这桩案件始末。朱姮蕊当时神色倒是有些吃惊,但见她确实焦急,便索性将发现刘大尸体之事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这件事明显是涉及了妖邪作祟,纵然苏妙真牵涉其中,也不过是中了妖法蒙蔽而不自知。妖类擅惑人心,此事是冲着陆执而来的。因柳并舟的缘故,长公主已经将姚家排除在嫌疑之外。原本以为出身大儒之家的柳氏也应当明白事情的缘由,却没料到她好像被蒙在了鼓里,全然不知,倒是对姚家、苏妙真姐弟处境担忧不已。她既然想知道,长公主索性便说与她听。刘大确实死于七日之前,韩庄的人发现了他的尸体,经由杵作检验,初步可以肯定他已经死去了多日。柳氏越听越是心惊,长公主说的话,无疑是对苏妙真格外的不利,姚家也难逃怀疑。她正惊恐之际,突然耳中就听到了刺耳的声响,接着有一道冲天炮的爆炸声在半空中响起。声音一落,便见先前正与她谈话的朱姮蕊脸色大变。那位引柳氏母女入门的史女官出去了一趟,进来就面色惨白:“公主,蛇群来了!看方向是殊园!”柳氏是听过将军府闹蛇一事的,但她并没有以为意。正如她之前所说,冬天蛇群虽说消声匿迹,但未必就不会现身。兴许是将军府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捉蛇放入府中也说不定。她还想着自己的女儿,府里闹了蛇,不知道她此时跟着杜嬷嬷在哪里,会不会吓到。出于客套,她多嘴问了一句:“不知殊园在哪,可有我能帮忙的?”“你帮不上忙!”朱姮蕊毫不客气,双臂一张,将披在身上的大氅抖落了下去,厉喝了一声:“取枪来!”史女官看了柳氏一眼,小声的跟长公主说了一句:“信号应该是杜嬷嬷放出来的……”“什么?”柳氏听到此处,终于大急。她的女儿先前就跟杜嬷嬷走了,此时杜嬷嬷遇到了蛇群放出了信号,必定自己的女儿也遇到了危机。“守宁——”柳氏哪里还坐得住,顿时将刘大的案子抛到了脑后,一心担忧自己的女儿。下人为长公主取来了约丈来长的长枪,她说殊园此时闹蛇很凶,怕柳氏受伤,想让她留在此地。与柳氏一番交谈之后,朱姮蕊几乎可以肯定柳氏身上并没有修出任何的儒家信力——她只是个普通人,若是见到群蛇出动,恐怕会吓昏过去。可柳氏哪里坐得住,一听姚守宁可能会遇蛇,她急得团团转。这个女儿向来娇生惯养,平日压根儿没有遇过什么大事,此时在人生地不熟的将军府,又遇到了蛇,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她执意要跟长公主等人同行,心中还在想,不过就是一些蛇而已,也不是多么稀奇,纵然吓人,可将军府人多势众,又怎么会伤到她呢?——哪知她到了陆执院落,看到那成堆的大大小小的蛇尸,有些挂于墙头,有些盘于屋梁,还有些被斩成数断,血流满地,差点儿把她吓得一口气都险些没能提起。这蛇闹的如此之凶,而外间竟轻飘飘的传言只是闹了蛇而已。柳氏被血腥味儿熏得头晕眼花之际,只见到了杜嬷嬷,却不见自己的女儿。一问之下,才知道杜嬷嬷遇了蛇,发现不对劲儿,先打发了姚守宁进院子,并说院中十分安全,有严密的守备。这会儿柳氏也顾不上怪责杜嬷嬷,她只担心姚守宁出事。长公主等人的到来大大缓解了院中下人的压力,混乱的蛇群被一一处理,众人冲进主院之中的时候,陆执刚醒。他杀死蛇妪之后,外面受妖法所变的巨蟒之影困住的罗子文、段长涯等人自然脱身。众人冲入屋内,姚守宁抱着被子,身体抖个不停。哪怕蛇妪已经死了,现出本体原形,可她却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大半,暂时无法归位。面前的陆执身穿黑袍,披散着头发,目似寒星,无比慑人。他握着长剑,剑尖上缠了一条可怖的黑蛇。她一见,打了个哆嗦,正自发抖之际,却见陆执脸颊微微红,脸上还有残留的一些血迹,目光幽幽的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她不寒而栗。“我,我不是故意爬上你床的……”姚守宁与他目光一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终于想起自己为了唤醒他,仿佛先前胡乱在他脸上拍了几个耳光。此时他的双颊之上还残留着自己拍打的红印,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可能受到了冒犯,此时想要秋后算账。说不准他先前就是故意假装昏迷,想要引蛇妖现身的。想到此处,姚守宁又悔又恨,连忙翻身坐起,想要跟他解释。“我也不是故意打你的……”话未说完,就见陆执将剑挽了朵剑花,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目光里的冷意褪去,剑刃往地一点,单膝跪了下地:“娘!”他的目光幽冷,语气淡定:“娘,我救您来迟,妖人已死,请您放心!”“啊这……”姚守宁以为自己经历过险些被妖蟒吞噬的大事件后,已经增涨了很多奇怪的见识,她甚至觉得此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可以像先前的危机一样震住自己。可此时陆执的那一跪,令她顿时如遭雷击,呆坐在床,半晌回不了神。“逆子!”同样饱受刺激的,还有此时一心想救儿子,手提着长枪匆匆赶来的朱姮蕊。自陆执中蛊昏迷以来,她表面不显,实则内心担忧无比。却没料到这逆子一醒之后,却半跪在了姚守宁的面前,认她做娘亲!“……”柳氏一脸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