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在黑茫茫的夜色中,山路蜿蜒起伏。天上无星无月,越发显得这林间山道的夜色深沉。
因为山道的寂寥无声,那在夜色下行驶前进的马蹄声,格外的响亮。沿着蜿蜒的小道,越过无声的村落,走过苍茫成熟的稻田,一路直奔青山林之下的小道而去……
“陛下!这不是去龙虎山的路……是不是走错了?”
跟在棕红色烈马后面的属下,看着越来越偏离的道,忍不住出声小心询问。
陛下一路带着他们便径直往这边山沟沟走……陛下是不是不认得龙虎山的去路?
君宸钰眸色深沉,看着无星无月,苍茫的夜幕,神色未变,声音浅薄,“没有错。”
就是这……他怎么会不认得……
夜色已深,青山林脚下的小院里,早早便熄了灯火,除了山外的寂寥,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大鹅和鸡的咕叫声,以及其中掺杂着熊的吼叫声,仿佛有凶兽隐匿在深处张牙舞爪……
“哥,熊果还是不愿回屋休息吗?”
白芷听到院子外传来的熊叫声,提着燃灯,从屋里走了出来,便迎面撞上从厨房朝着屋檐走来的哥哥白蔹。
白蔹刚洗漱完,正准备回屋休息,见白芷提着灯走来寻问,借着夜色,扭头看向蹲在院门口,那一坨粗壮的棕熊,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肯动。”
熊果自大人一家子离开后,整只熊便整日没精打采的,黏答答地坐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看着山坡之下,显然是盼着大人一家子回来。
倒也是可怜……
“灰狼也没回来?”白芷沉默了一会儿,又左右看了看,又问。
白蔹摇了摇头,说道,“估计是在山里头,倒也不必担忧……”
灰狼也是跑进山里,好几个晚上没有回来了……
这个家没了几个主心骨,平日里黏着屋子的灰狼,也不爱赖在院子里,反倒跑到山林里去,好些天没回来。熊果又整只熊蔫吧吧的,没了平日里的生气……
“吼……”
棕熊笨重的身体坐在院门口,一双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圆滚滚的肚皮上,黑黝黝的兽眸望着黑漆漆的山腰,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向前突出的脸,突然露着尖锐的獠牙,本就是只凶兽,露出锋利的獠牙,更显得有些凶狞。
人类惯会撒谎……说好的过些天会回来的,结果那么久了,还没见回来……
熊果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一旁白芷放过来的包菜,一口一个,闷声地啃了起来。
那包菜其实还没有完全成熟,但白芷见熊果一日一日,望眼欲穿,闷闷不乐的,为了哄它开心些,便将菜园子里头未成熟的白菜,提早割了好些下来给它吃。
熊果虽心里烦闷,但也不妨碍它的食欲,白芷给它什么吃的,它都来之不拒。心里难过归难过,嘴上吃得有滋有味的……
“瞧它吃得欢快,没事的,你回去歇息吧。”
白蔹眼睁睁看着熊果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两个包菜后,咀嚼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扶额有些无奈,扭头看向神色担忧的妹妹,如是说道。
看它能吃能睡的,出不了什么大事……
…
“吼吼吼……”
山坡之下,顺着蜿蜒的小道,还未靠近山脚下的院子,便听到凶兽的吼叫声。
骑着马紧跟在陛下身后的属下,下意识掏出腰中的包间,夹着马肚子,上前两步,将陛下人和马护在身后,一脸警戒,大声道,“护驾!有猛兽出没!”
唰唰几声,刀刃从剑鞘中拔出的声音,以及盔甲的相碰声,在沉寂的夜色下,格外突兀。
君宸钰眉心微蹙,抬手将腰中的利剑抽出,绕开挡在自己跟前的护卫,拉紧绳索,驾驭着烈马,直直往山坡上去。
“陛下!”属下还未来得及勘察清楚周围的情况,便见陛下直直往山里头去了,来不及说些什么,紧随着而去。
身后,高举着火把和手中握着长剑的士兵,紧跟着而上。
马儿的嘶叫声和铁蹄声,在夜色下寂寥的山间山间,格外的清晰。
坐在院门口的熊果,不一会儿,便听到了马儿的踢踏声,抬眼,边看到山坡下,高举着火把,星星点点火光的“人”,朝着院落这边而来。
“吼吼吼……”
熊果兴奋地站了起身,怀里的包菜也扔到了一边。
周边乌漆嘛黑的,它也看不清旁的,只是知道有人来了,而这青山林脚下的院子,一般不会有其他人过来,除非是住在院落里的人,所以……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夏夏他们回来了……
熊果显然是这般认为的,瞪着大大的兽眸朝着火光的地方看去。
棕熊的视力本来就差,到了晚上,几乎就更看不清楚东西了。它只能辨认出那一簇簇移动的火把,来判断,有人回来了……
“吼吼吼……!!吼吼吼…!!”
随着马蹄声的靠近,熊果的吼叫声越发兴奋起来。
“吁——”
随着一声响,一匹棕红色的烈马,稳稳地停在棕熊的面前,利剑划破长空,直直指着棕熊的突出来的鼻子和嘴巴。
“吼……!”
熊果懵了一瞬,微微瞪大眼睛,看着近在鼻尖的剑锋,迟钝地嗅到了杀气,抬眼看去,果然是它认错了人,不是它所熟悉的人。
“吼吼吼!!吼吼吼……!”
下一瞬,熊果有些气急败坏、带着丝丝凶残的吼叫声,震彻山间。
“啧……”
君宸钰看着这头明显慢半拍的熊,轻啧了一声,随意手回了长剑,从马背上,一个利落翻身下来。
看着眼前这头明显是蹲坐在院门口的棕熊,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许多年前,他还住在这院落里时,见到的那只灰狼……
他记得当时与那灰狼缠着打了一架,他原以为是山里跑进来行凶的猛兽,不曾想是凌安养的……
君宸钰思绪微晃,仰着头看着面前这头毛发干净,皮肉紧实,卖相极好的、有些笨重的熊,眼里划过一丝深思。
眼前的这头棕熊,又是谁养的……呢。
不知是不是有了上次的经验,君宸钰这回没有第一时间,拿着剑去攻击棕熊,幽长的视线,落在棕熊身后、那点燃了烛火的院落屋子。
相较于记忆中的院落,眼前的院落多了些不一样的出入……变了个样,似乎是多年前建筑的、宽敞了许多……
他在等,等屋子里的人惊醒了后,出来查看情况……丞相,会站在人群里边,会是满脸诧异?或是惊奇?或是茫然?亦或是陌生……地看着他么?
君宸钰捏了捏手中冰凉的剑柄,将锋利的刀刃插回到刀鞘里头,神色莫名有些紧促。
熊果站在君宸钰对面,龇牙咧嘴地露出尖锐的獠牙,拍着胸口,似乎想反击君宸钰,可看着君宸钰身后的一排排整齐的士兵,察觉危险的它,选择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人马。
院子里早早便听到熊果吼叫声的白蔹和白芷、宁大和阿溪四人,原以为它只是像往常一样,到时间了便吼两声,可,过去了好一会儿,发现熊果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显然是出了什么事儿,四人这才匆匆了出来。
“什么人!?”
白蔹随意披了件外裳,便急忙跑出来,人未到院门口,便远远瞧见了院外通明的火光,以及那嘈杂的马儿的嘶叫声,里边还掺杂着熊果紧张的吼叫声。
白蔹浑身戒备了起来,走到一旁,从门槛后边,拿过自己的长剑,面色严肃地走了过去。
“阿芷你在里边,先别出来,去叫裘佬起来。”
不知为何,白蔹心中有着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这绝不是大人他们回来了……这群人,来势汹汹,只怕是带着极强的目的而来……
白芷捏着手心,面上满是急色,心里有些不安,忙叮嘱了声,“哥哥,切莫小心。”
阿溪与宁大沉着脸,不约而同,拿起自己的剑,三人一同朝着院门口走了过去。
走在前边的白蔹,看着院落外,那高举着的满天火把,将四周照得通亮,身披黑色盔甲,显得严肃又冰凉的军队,赤裸裸地堵住了院门口。
强装镇定了后,白蔹顺着火把的光线,注意到了火把照耀的阴影之下,一身单衣,身姿挺拔,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下,显得单薄又冷寂的少年。
这位显然是头目……
白蔹屏住了呼吸,出声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为何三更半夜,堵在我们家院门口?”
君宸钰听到声响,抬眼望了过去,看清来人后,那沉静的眸子,愈发低落。
不是小丞相……
这三人里头,都不是小丞相……也没有看到那个……女子。
阿溪将直挺挺立在对侧的熊果,用手将这只笨熊给拽了回来。
这群人身披盔甲,凶神恶煞的,是朝廷的军队,带着目的来的……这官家的手段,一般是不打目的不罢休。所以,待会儿指不定要出乱子,先把这头笨熊拉回来再说……
君宸钰迈步从阴影下走出,露出那张冷漠的面容。
白蔹微微皱起眉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张脸,有些面熟……
“我寻一位姓宁,字夏…桃李年华的女子。”他浅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