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上下不分

云梦城位于洛州东泽湖之畔。

东泽湖是月国南部最大的一个澹水湖，周围毗邻四城十二县，水道纵横程度更超过洛州，物产丰富，风景优美，亦是一处鱼米之乡。

在东泽湖的中央有座大岛，叫火花岛，周围是十八里雁芦荡，滩涂众多，往来船只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也因此诞生了有名的燕陵水匪，也就是东泽水盗。

燕陵水匪以火花岛为中心，十八里雁芦荡为缓冲，纵横于滩涂之地，往来于四城十二县，来去逍遥，凭借优握水性在这片土地上肆意纵横，成为花州一带有名的匪盗。

而其首领卢少扬，更是赫赫有名的化境强人，手下八百水匪，高手云集，有十三位强手辅助，号十三太保。

云梦城，就是距离火花岛最近的一座城市。

清河码头。

一艘艘大船靠岸，码头上的搬夫们已开始等待着搬货的机会。

曹希荣穿着一身长袍，提着鸟笼，悠悠闲闲的来到码头，就看到几名手下正在给搬夫们发号牌。

只有拿到号牌的人，才有资格去搬货。

见到曹希荣过来，那发牌的壮汉忙起身，恭敬道：“老爷子。”

不仅是他，附近所有的监工，搬夫，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唔，做你们的事吧，莫要误了你们。”曹老爷子微笑着慢条斯理的挥了下手。

曹老爷子一向大度，见了他不行礼的，也不过是抽三鞭子的小事，但口中永远都是“莫要误了你们”。

早有手下搬了一把躺椅过来。

曹希荣施施然坐下，看着船上密密麻麻的往来人等，只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如那稻田里的水稻，郁郁葱葱，好一副壮观景象，心中满是惬意。

若不是他看到了一个人，今天本应当是个好心情的。

归小猫一路蹦蹦跳跳的过来，扎了两条小辫子，穿着一身简单的黄色小花衫，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小姑娘。

但当她出现在曹希荣的面前时，曹希荣的眼神却仿佛看到了一头噬人的勐兽。

干巴老脸骤然紧锁，人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归小猫就这么走过来：“喂，曹老头，好久不见啊。”

“大胆！”旁边漕帮的帮众已纷纷呼喝起来。

曹希荣连忙止住，颤颤巍巍的起身：“少小姐？”

归小猫眼睛微微一眯，凑到老头面前：“好久不见，你日子过的挺逍遥啊？这黑白两道通吃的日子，过的滋润呢？”

曹希荣忙道：“这话说的，还不都是托了少小姐和令师尊的面子？”

归小猫脸一沉：“别提我师父那个混蛋。”

曹希荣忙低头：“是，是！不提，不提。不知少小姐这次过来……”

归小猫看看他左右，曹希荣忙道：“你们都散开。”

引着归小猫往一旁去。

归小猫道：“我要见卢少扬。”

曹希荣一怔：“你见他作甚？”

归小猫哼道：“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告诉他，本姑奶奶来了，让他把南屏城的船，粮，还有人，都给我放回来。”

曹希荣微怔，终于明白：“听说前些日子，少主和少小姐跟了卓君彦？原来这是真事？”

归小猫呛声：“什么我们跟他？那卓君彦就是我们的家臣。如今我哥已是洛州镇抚使，不久前更是大败凤阴候吕栋朝。没想到一切正好的时候，你们这边竟然出了问题。简直是给本小姐丢脸！行了，现在什么都别说，你去通知卢少扬，让他来见我。”

曹希荣微微滞了一下，点头道：“好，我这就通知卢少扬，还请少小姐回府一坐。”

归小猫也不客气，径自跟着曹希荣而去。

就在归小猫入府的同时，云梦城外，一支数量多达六七十人的队伍也在缓缓入城。

杜止水和沉正源骑在马上，旁边是女卷车辆，后面跟着两辆拉货的车，车上摆满了箱子，后方是一群赶着车的车夫与护卫，只是每个人看起来都目光炯炯，面容整肃。

过了边检后，车队来到码头附近。

沉正源指着码头道：“这个码头就是漕帮负责的。漕帮在这里的掌事人叫曹希荣，妹妹多半是来找他了。”

旁边罗小洛已道：“何力！”

后方一名大鼻头男子已然步出，鼻子嗅着空气，嗅了一会儿，又拿出块汗巾来嗅了几下，继续对空嗅着，然后点头道：“刚来过。”

他是未央殿的人，是羽未央在扩张期间找来的一位异人，天生猎犬级的鼻子，最擅追踪之术。

这刻何力四处看看，往前走了几步，指向一处方向：“往那边去了。”

众人便一路追索，一直来到一处大宅附近。

看着上面的曹宅二字，众人明白，归小猫这是进了曹希荣的府邸。

沉正源便要上前叩门，罗小洛却拦住他：“等一下，咱们先离开这里，不要进去。”

“为什么？”沉正源急了。

罗小洛也不回答他，直接带着人往回走。

沉正源叫道：“站住！我是行主！”

罗小洛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微微一笑：“沉行主好。”

然后继续向前走。

又哪里将他这个行主放在眼中了？

沉正源气结无奈，终还是杜止水劝他：“想开些，这次的事小洛做主。他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沉正源看看杜止水：“你也是有妹妹的人，你应该懂的。”

杜止水苦笑：“我当然懂，但冲动可解决不了问题。”

杜萱灵更是从马车中探出头来：“他是对的。”

“你说什么？”沉正源愕然看杜萱灵。

杜萱灵微带沧桑的表情却只是一笑，也没再说什么，又坐了回去。

车马掉头，众人离去。

车队在曹宅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将车马停好，众人都安顿完毕。

沉正源和杜止水过来，就见罗小洛，耿大彪，婴宁还有杜萱灵都已在罗小洛房间了。

罗小洛此刻就站在窗口眺望，一边看一边摇头：“这里视野不好。立羽！阿水！”

江立羽和另一名年轻士兵从外面进入。

罗小洛一指远处：“曹宅对面有间茶楼，你和阿水去那里，把楼上包下来，然后盯住那边的动静，让阿水用无人机把曹宅的地形都拍下来！”

“明白。”两人离去。

罗小洛转回身，看了眼沉正源道：“把门关上。”

沉正源无奈，只好把门关上，落座。

罗小洛也不客气，直接道：“沉行主，我尊你是行主，无事之时，我会尽量听你的。但现在是军事行动，按主公的命令，这次的军事行动由我负责，所以你得听我的，我不希望再发生刚才那样上下不分的事。”

我上下不分？

沉正源无奈，却只好点头：“行，我知道了。”

罗小洛已继续道：“我之所以不过去，是因为沉行主你自己说过，这里的人不可信任。主公曾教导，在面对未知的情况时，首先要从最坏的情况考虑问题。所以我假设曹希荣不可信，归小姐有危险！”

“那就应该立刻去救她！”沉正源道。

罗小洛止住他：“别着急。就目前的情况看，曹希荣显然没有立刻翻脸。他把归小姐带回府邸，这意味着他多半还没想动手。因为很少有人会选择在自己的家开杀戒，而且这更容易暴露自己。”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你们和曹希荣甚至卢少扬有什么关系。你不说，我不好强问，所以只好根据自己知道的情况做分析。如果有什么不对，你可以提醒我。”

“归小猫在走的时候非常自信，再加上你之前承认彼此有关系，那我想，归小姐应该是认为她可以掌控曹希荣，甚至于卢少扬的。也就是说，明面上你们应该还有些威慑力。这也是我为什么判断曹希荣他们不会立刻出手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过去，事情反而可能会更加糟，不利于事情的解决。甚至就连归小姐都认为，是我们的过来，耽误了她的事。”

罗小洛滔滔不绝的说着，头脑清晰，权衡利弊，分析得当，将所有情况都道出。

就连杜萱灵都支持他：“是的，如果曹希荣因此产生误解，那事情反而不好，可能会让归小姐更加危险。”

罗小洛很满意，给了杜大小姐一个微笑。

是这样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毕竟一切都只是分析。

是建立在信息不全基础上的分析。

但是沉正源明白了。

罗小洛就是故意这么分析的。

他就是在逼自己，逼自己说出实情！

你不说真相，我就只能瞎猜。而我瞎猜的结果就是：我进去了她才有危险，我不进她反而没危险。

理由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了不行动的借口！

罗小洛跟随卓君彦这么长时间，也学会了他的手段——卓君彦素来就是，但凡能用强逼解决问题的，就不带用怀柔的。

而从罗小洛的角度考虑，他也确实有必要问出真相。

一方面，优秀的部下就不应该对主公有太多的隐瞒，沉正源这个皇帝私生子显然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然还遮遮掩掩，他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湖弄下去？另一方面，完美的行动也确实需要足够的信息。

卓君彦可以我不在乎。

因为他够强，强横的武力可以碾压一切。

也因为他是主公，他抓大局，略小节，千头万绪无需管，一心只抓核心事。

罗小洛是下属，抓不了大局，便必须抓小节。

所以卓君彦不在乎的，恰恰是他必须在乎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这次过来卓君彦可是说了，任务可以失败，人不能有事。

也就是说：在卓君彦眼里，归小猫的命没有他的五十个精英特战队员的命值钱。

罗小洛若是连这个都不明白，那就算救回归小猫都属于战略性失败。所以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基础上，罗小洛是断然不会随意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