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已经正式逮捕了鹈堂刃卫,他身上背负着数十条人命,即将被押往东京受审,若无意外,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毫无争议的死刑。”
听完副官的汇报,神谷越路郎只是略微点头就不再关注,而是犹豫了一下问道:“三本,我记得你家中有两位女儿?”
副官三本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对如今女子的喜好必定十分了解喽?可有什么食品物件推荐吗?”
三本神色一滞,有些尴尬说道:“我平日繁忙,不常于女儿们交流,家中日常都是她母亲在着手打理,不若您稍等几日,我回去问了再转告于您?”
“不,不用麻烦了,是我唐突。”神谷越路郎对着病房房门深吸一口气,明明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三本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
副官先生并不奇怪,因为病房中是谁,他一清二楚。
“请放心吧。”三本说道:“我也常与女儿们争吵,但既然是父女,就一定可以互相理解。”
神谷越路郎一愣:“是吗?”
“是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
三本微微一笑,行礼道:“我还要去布置防务,先告退了。”
“嗯。”神谷越路郎应了一声,又犹豫说道:“三本……”
“在,长管还有什么吩咐?”
“关于小女的事……”
“小女?什么小女?”三本摸摸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说道:“您休假外出,碰巧粉碎了鹈堂刃卫的邪恶计划,还顺带救下了一名‘普通民众’,哪有什么小女?长官您不是早年丧偶,然后再未娶妻吗?”
神谷越路郎一愣,然后摇头苦笑:“你这家伙……承情了。”
三本笑着走了。
他虽是军人,虽是国家的利剑,虽是统治者的暴力机关,但绝不是没有思想的木偶。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反而比一般人更加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善恶。
法律不过是道德的最低标准,还远称不上完美,若事事都按照法律办理,那必定是个冰冷无情的国家。
他们舍生忘死,可不是为了建立一个那样的世界。
“今晚就回家吃饭吧!听说爱子竟然交了男友,可要好好说教一番才行!”
虽如此说着,副官先生的脸上却尽是温柔的笑容。
嘎吱。
陆军大臣推开了住着通缉犯的病房房门。
父与女的眼光便再次撞到一起。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紧张的开口。
都怪我,没有及时赶到,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这是父亲的内疚。
都怪我,暴露了身份,会不会影响你政府的仕途……这是女儿的关心。
两人都是一愣,虽没有明言,却同时懂了。
大概正如副官所说,既然是父女,那就一定可以互相理解。
“我这些年没有放下剑术,虽然不善与人争斗,但强身健体却不在话下,除了有些磕碰的青紫之外已无大碍,其实是不用到医院来的。”女儿先开口了。
“你怀着身孕,必须谨慎。”神谷越路郎说完又醒悟过来,连忙道歉:“我不是要替你擅自做主,只是……若你要离开,我立刻帮你安排。”
“没关系吗?”神谷熏问道:“放我这个通缉犯离开。”
“没关系。”神谷越路郎回答道:“我调查过,你虽是通缉犯,但从未行差踏错,所斩之人皆为大奸大恶。而且最重要的是……”
“是?”
“我答应过她,会保护我们的女儿。”
泪水顿时从小薰眼中夺眶而出。
“对不起!”
父女俩再次同时说道。
这一次,是父亲先开口了:“是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才让你母亲惨死,你怪我恨我,都是应该……”
可小薰却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和宗次郎做了调查,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母亲完全就是为了救我而死,而您,才是拯救了无数生命的英雄!”
神谷越路郎惊呆了:“那你这些年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我是通缉犯,我怕牵累您,若是让人知道陆军大臣又一个罪犯女儿,一定会让您饱受争议的。”
神谷越路郎先是一愣,然后一把将小薰揽入怀中。
“傻孩子!”
多年的隔阂,被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彻底击溃。
无需道谢,也无需道歉,所谓家人,便是如此。
“饿了吗?想吃什么?”
如所有父亲一样,神谷越路郎这样讨好着女儿。
也如所有女儿一样,神谷熏肆无忌惮的在父亲面前撒娇。
“想吃白糖糕。”
父与女,一起笑了。
几日后,他们一同站在了坟墓前。
与墓中之人,一起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品尝着美味的白糖糕。
正如当年的期望一样。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了过来。
天剑,濑田宗次郎。
小薰眼前一亮,想要过去,却看了一眼父亲,又停了下来。
神谷越路郎冷哼一声,板着脸站起。
“你来干什么?”
濑田宗次郎苦笑,行礼说道:“我来,接我的妻子。”
“你以为我还会把小薰交给你吗?你以为我还会让小薰跟着你亡命天涯吗?别白日做梦了!”神谷越路郎气冲冲说道:“自己的妻子怀有身孕却让她孤身一人身处险境,我绝不会让你把小薰带走!”
“十分抱歉,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少废话,想要带走小薰,就凭自己的本事来抢吧!”神谷越路郎拿出竹刀:“我曾与上代天剑有过一面之缘,让我看看,你学到了她的几成功夫!”
濑田宗次郎苦笑着,手抚上剑柄,又松了下来。
他折下旁边树干上的一根树枝,走到了墓碑面前。
“你这小子,在小看我吗?”
“您是长辈,我不敢造次。你还是这个国家的英雄,我更加不能刀剑相向。”
“败了你可不要后悔。”
濑田宗次郎一笑:“若是败了,那便是技不如人,我也无话可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同时勐冲上前。
竹刀与树枝不断碰撞,发出啪啪的声响,如夏日之雷,一下下的打在人们心头。
片刻之后,竹刀指向了濑田宗次郎的咽喉,而树枝却早已抵在了神谷越路郎的胸口。
胜败,一目了然。
神谷越路郎的表情有点丰富。
濑田宗次郎讪笑着讨好道:“看来是不分胜负。”
神谷越路郎的表情就更加丰富。
但还不等他做出回应,另一根树枝就加入了战场。
小薰气用树枝一下一下的敲着丈夫的脑袋,气冲冲的说道:“让你得意,让你嚣张,敢对爸爸动手,你想死是吧?”
大名鼎鼎的天剑顿时被打的抱头鼠窜,口中连称“不敢”。
神谷越路郎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紧接着又莫名有点同情,同情这个叫做濑田宗次郎的小鬼。
竟然娶了小薰这样的悍妇为妻,真是可怜。
不过……
就这样吧。
孩子们都大了,路就让他们自己去走吧。
毕竟,雷雨过后,就该是晴天了呀!
神谷越路郎看向墓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柔的女人。
相信,你也是这样么想的吧。
陆军大臣突然咳嗽一声,四周立刻涌出了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
小薰和濑田宗次郎同时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身为通缉犯还敢光天化日的出现,真当我们都是瞎子吗?”神谷越路郎严肃说道:“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能将你们统统打成筛子!”
军人们拉动枪栓,卡卡上膛。
“爸爸……”小薰想要开口,却被神谷越路郎打断了。
这位父亲看向另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人,严肃说道:“濑田宗次郎,记住这次教训。刀剑枪炮固然厉害,但也不过是最低级的杀人手段。这世上最可怕的杀人利器从来不是任何武器,而是人心!”
濑田宗次郎浑身一震:“您的教诲我记下了,神谷先生。”
神谷越路郎冷哼一声:“你叫我什么?”
濑田宗次郎一愣,小薰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圈。
于是在满是眼泪的悲呛中,天剑哽咽着说道:“感谢您的教诲,父亲大人!”
神谷越路郎摆摆手,转过了身。
夫妻二人行礼,向外走去。
军人们放下了枪,濑田宗次郎看到枪膛里并没有子弹。
“小姐就拜托您了。”
身形交错时,副官如此叮嘱。
濑田宗次郎颔首,做出承诺。
“那么,向义士敬礼!”
军人齐刷刷行礼,献上敬意。
国家初立,诸事繁杂。
既需要光明的守护者,也需要黑暗的惩罚者,两者都同样重要。
但总有一日,国家会越来越好,每一位罪犯都难逃法网,每一条罪行都依法必究,到那时,惩罚者自然会退出舞台。
“爸爸,等我肚里的小鬼生了,你一定要来看我啊,别忘记带上我最爱吃的白糖糕!”
小薰挥手大喊,神谷越路郎笑着点头。
新一代也有了新一代,历史便是如此,不断向前。